第二十三章 鸡足山(第3/3页)
告别藏族僧人后不久,我来到了慧灯庵。慧灯庵就坐落在峰顶之下,在此可以看见峰顶高耸入云。有人在庵前放了几张竹躺椅,供游人在最后的冲刺前歇脚,同时可以观赏一下顶峰和山顶上的佛塔。景色很美。慧灯庵比祝圣寺小多了,但庵里却有十几间接待香客的客房,我想如果我有机会再游鸡足山,我会住在这里。沿山脚下的山路到此只需两个半小时,氛围又是如此亲密,如果我可以用“亲密”这个词形容一座尼庵的话。大门外还有几间棚子提供茶水和简单的饭菜,比如野猪肉和蘑菇等。
在此小憩后,我加把劲开始向峰顶攀登。路上,经过了一队骡子,正驮着砖头和粮食在崎岖的石阶上艰难地跋涉。走了不到一小时,我来到了铜佛寺的遗址,走进了用钢筋和砖头重建的小殿。里面有个年轻的和尚念诵着《观音赞》。他没注意到我的出现,于是我又退出来。殿左边有个牌子,写着山上另一个著名景点:华首门。牌子指向一条旁道,我沿着它穿过了一个狭窄的拱门,看见另一个牌子,上写:风光在前。我又跌跌撞撞地爬了几步,发现自己正与那道永恒之门面对面。可是,这扇门大出我所料。原来它是一面黑色崖壁,由岩石的天然断层形成了一扇门。这里就是迦叶最后现身之地。
迦叶是佛陀十大弟子之一,传说他于2400年前来到鸡足山。为了说明迦叶的重要地位,我有必要从头讲起。大梵天王献给佛陀一枝花,请佛为众生说法。佛陀接过花,把它举在手中。一干信众和弟子茫然不知何故,唯有迦叶尊者破颜微笑。这就是禅宗的起始:以心传心,以拈花微笑比喻参悟禅理。迦叶由此成为印度禅宗的第一代祖师。虽然没有史料证实,但据传迦叶在佛陀涅槃后来到鸡足山,在华首门崖壁下的洞中住了下来。迦叶来到此地后不久,有一天两个和尚上山来,走到迦叶的山洞前,迦叶出来说他好几个月没吃东西了,问和尚是否有吃的。和尚说他们带的粮食只够自己吃的,迦叶听罢转身回洞,石壁在他身后紧紧关上,自此他再也没有现身。两个和尚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在洞壁前痛哭,最终哭泣至死。崖壁下有一眼井盛满了他们的眼泪。听说朝山者舀水冲洗眼睛可以治好白内障及其他眼疾。我也用泉水洗了洗眼睛,头顶上的云彩破颜微笑了。
我抬头一望,佛塔就在头顶上,快到了。几分钟后,我气喘吁吁地来到塔前,我终于登上了山顶。佛塔边上有一座小庙和几座破旧的、供游客过夜的私营招待所。
来鸡足山观光最大的一个亮点据说是看日出。天气晴朗时,游客可以看见西边洱海的碧水和北边5500米高的玉龙雪山的雪顶。但是我到的那天雾气弥漫,寒气袭人,我可不打算在山顶过夜。此刻的我饥肠辘辘。佛塔后边有一些小铺,看起来没那么破旧,我走进其中一间,要了一碗面。骡队中的一个车把式也在里边,他请我跟他一起喝一杯暖暖身子。他拿一个空杯子在一个大罐子里舀了一杯加木瓜片的粮食酒。我不知道酒里放木瓜的作用是什么。我尝了一口,火烧火燎。但这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很好。赶骡子的人说,他运一趟食品或建材能拿到10块钱,也就是2美元;送一个人上山能拿到20块钱。生计艰难,但至少山顶上还有期待。喝了几杯木瓜酒之后,我有身轻如云的感觉。
下山之前,我在金顶寺的小石头院里朝拜了高达40米的方塔(作者所说的方塔为楞严塔。——编者注)。这座塔可以追溯到7世纪中期,即佛教刚刚在鸡足山兴盛起来的时候,从那以后它一直是鸡足山的象征。拜完佛塔,我飞身下山,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到了慧灯庵。然后,我没有按原路下山,而是拐到一个旁道,去往“文革”中被毁的放光寺遗址。路上,我注意到有一只野鸡在树丛中蹦蹦跳跳。这只野鸡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野鸡。它宝蓝色的身子,长着白色的长长的雉尾。它看到我,一下就飞走不见了。几分钟后,我来到放光寺遗址前,寺庙已经掩埋在草地下。这个地方被红卫兵毁掉前,朝山者纷纷来此观看每年一次出现在寺顶上的神秘佛光。
我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空中云卷云舒。我把一路上的见闻都记录在录音机里。我不再用纸笔了。去年圣诞节,朋友弗雷德·戈福思送我一个录音机,我现在只用这个。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消失得如风一般快。但是有了小巧方便的录音机,我把每天的活动记录在磁带上,一盘能录两个小时。在放光寺,我甚至记录下云彩的形状。我看到有一朵云很像一只熊,就认定那是我早先在山路上见到的那只野兽。
方塔(楞严塔)
把我能记住的事情都录下来之后,我站起身来,继续沿着这条新路往下走。走到半山腰,山路伸向一片开阔的草地,几匹马正在草地上吃草。草地的那端有座石头建筑,看起来像是一座小庙,我便走过去,敲了敲门。过了几秒钟,一个小伙子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个步话机。显然,他不是和尚。他说他和其他三个人住在这里,负责保护山上的动植物不被人偷猎。他指指我耳朵后夹着的杜鹃花,说摘花是违法的。我告诉他是在路上捡的,而且事实确实如此。可是为了保险起见,我刚一走开,就把花扔到了路边的小溪中。几分钟后,我在小溪汇聚的池塘里发现了那些花。我估摸着池塘够大,可以在里面洗个澡,于是就这么做了。我回到沙址村后,感觉跟出发前一样,浑身清爽无比。
已是傍晚,最后一班车早就开走了,离路边最近的一家饭店挂着一个牌子:欢迎外国游客。于是我进去坐下,主妇停止了打麻将,给我做了一盘难忘的西红柿炒鸡蛋加野猪肉片。我没忍心点野鸡肉。
就这样,我结束了鸡足山朝圣之旅。除了一位94岁的西藏喇嘛,我再没看见别的朝山者,只见过脚夫。这样的经历在中国很难得,整座山都属于我,而这还不是普通的山。我这样想着,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主妇把我叫醒,说该动身了。太阳还没爬上山呢,但是我没有争辩。我抓起背包,走出门外。她让我跳上每天天刚蒙蒙亮就出发的卡车后车厢,两个小时后,我就回到了宾川县城,又过了两小时,我又回到了下关,吃上了饵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