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乌鲁木齐:睡在天山上(第2/4页)

此时,从我们的毡房门口望去,落日渐渐隐去,繁星似雪花般在天空聚集。钻进毛毯下面的时候到了,因为我们的毛毯是好几层堆在一起的。刚进毡房不久,主人进来往毡房中央的铁炉子里加了几块煤。但我们两人太懒了,没有让炉火继续烧下去。另外,我们有从乌鲁木齐友谊商店带来的热量——酒精。正在我们往杯子里续第二杯酒的时候,听到隔壁毡房里有人唱起了哈萨克民歌。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的主人就是哈萨克人,每年夏天他们都会把自己的羊群赶到天池附近来放牧。自从政府把通往天池的路修好之后,哈萨克人就在这里支起了毡房,专门招待像我们一样的游客。不过,现在是9月中旬,再过两周他们就会拆掉毡房,回到山脚下的草场,在那里的土房子里过冬了。

在新疆,哈萨克族是仅次于维吾尔族和汉族的第三大族群,人口有一百多万。他们大多散居在天山北麓的草原地带,从哈密以北的巴里坤湖一路向西至伊犁河谷和苏联边境。

哈萨克族与其他游牧民族一样,他们与畜群一起生活并以此为生。据历史学家证实,哈萨克人骑马牧羊的历史至少有2000年。我们带了足够的酒在身边,所以不妨听我们讲述哈萨克人的祖先迎娶汉族公主为妻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元老院统治罗马的时期。实际上,当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大汉王朝已经派出史上著名的丝绸之路旅行家张骞来到亚洲的这个地区与乌孙国即哈萨克人的祖先缔结联盟。

由于与匈奴之间战事不断,而匈奴人又一直威胁着汉朝在河西走廊的利益,所以汉人急于在西部建立第二条战线。而乌孙国是当时中亚地区人口最多的游牧部落,张骞很清楚,乌孙国对匈奴夺走了他们最好的牧场一直耿耿于怀。为了巩固与乌孙国的关系,汉朝皇帝将自己16岁的妹妹嫁给年迈的乌孙国国王,而乌孙国国王则以上千匹良驹作为回报。因此,细君公主成为联结哈萨克人祖先与汉人祖先的第一人。

细君公主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新家。她在自己的毡房里闲坐时创作了下面这首著名的《黄鹄歌》。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

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和亲之后不久,老国王去世,细君公主再嫁新王,不久之后她也离世而去。

这就是哈萨克人与汉人友谊的开端,我觉得此时此刻我们最好再来上一杯酒。在以后的几个世纪里,乌孙联盟又联合了其他游牧部落,其中包括突厥人、维吾尔人和蒙古人,到15世纪的时候,他们最后形成自己独立的部落,摆脱了乌兹别克汗国蒙古首领的统治。在他们摆脱蒙古领主获得自由后,很快就在天山北部支脉即现在的乌兹别克斯坦一带的东部地区定居下来。我很高兴地向大家报告:他们如今仍生活在那里。

喝完临睡前的最后一杯酒,我起身把毡房的门帘放下来,此时的月亮正爬上附近的山峰。我们倒不是不想让月光照进毡房里,而是对女巫心存忌惮。按照哈萨克人的说法,女巫住在月亮上,以人心为食。她总是弓着背,拎着一袋沙子。没人知道她何时养成了嗜食人心的恶癖,但月神得知以后,十分生气。她不想丧失在人间享有的盛誉,因此给了这个又老又丑的巫婆一袋沙子,并让她把袋中的沙粒挨个数一遍,否则再也不能到人间去。于是,她开始数沙粒。但是每当快数完时,月神就派一群燕子俯冲下来打散沙子,女巫只能重新数起。我盯着月亮看了很久,确认她还在那里,然后才放下毡房的门帘,在高高的天山之上,在俯瞰天池的小山包上进入了梦乡。

5年前,政府修了一条通往天池的公路,这里才变成了旅游目的地。虽然每天都有几百位参加一日游的游客来到这里,但这里仍然是哈萨克人定居的家园。他们把这里作为夏季牧场已经有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之久。天池周围的牧民为了增加收入,向少数日落后仍然逗留不去的游客出租毡房,每晚只有10元人民币。此外,他们还向游客提供骑马旅游项目,每天收费50元。骑马这项目听上去很不错,芬恩和我想象着马背上的美好生活进入了梦乡,此时只有风儿温柔地吹拂着我们的头发。

吃过早饭,主人为我们两人备好了两匹小马,也为向导备了一匹,于是我们三人沿着湖边的小路下山。走了大约一公里,很不凑巧,乌鲁木齐市的市长也是今天来游天池,公路被封锁了。但我们是骑马来的,不受影响。三匹马很快爬过了一个山脊,我们已经超过市长和他的随从们来到一大片长满冷杉和牧草的原野,偶尔可见成片的蒲公英,还有一两只易拉罐零星躺在地上。

90分钟后,我们来到湖的尽头;又过了一个小时,我们抵达“停马场”,骑马的人都在此处下马,然后牵马步行进入山里,我们也是依此照办。走了两个小时后,山道分岔,其中一条通往天山山脉东段最高峰——博格达峰,站在此地便可以望见远处5400米高的峰顶。博格达峰对我们来说太远了,但是坐在从山中滚滚而来的溪流边上,我们已经感到心满意足了,从高天之上奔腾而下的溪水确实让天池名副其实。

我们一路又是骑马又是步行,花两个半小时才来到这里,所以不能急着离开。沿丝绸之路一路走来,此时在雪线之下,坐在湍急的溪流边,四周簇拥着冷杉和青青牧草,真让我们喜出望外。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向导提醒我们,如果再耽搁下去,恐怕大家就要摸黑骑马回家了。我们赶紧上马,沿小路回返下山。很显然,马儿之间正在进行某种竞赛,向导不时地扬起鞭子或者发出低沉的哨声让马儿回到队伍中来。几匹马真是好样的!它们一路涉过乱石遍布的溪流,悠闲地跨过圆木搭建的小桥,似乎“磕磕绊绊”这个词从来就不存在似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步履如此稳健的动物呢。马是哈萨克人最重要的财产,经过几年驯养后,它们和主人之间会培养出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哈萨克人去世后,任何人都不许再骑他的马。

骑马进山

山间溪流

途中休息

那一天,我们在马鞍上总共待了5个小时。我们回到毡房要坐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牛仔。兴许走走路可以让我们暂时忘掉隐隐作痛的屁股,因此,我们慢慢地走到第三停车场旁边的天池饭店,听说这里是山上最好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