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17页)

山田樱子说罢,假装转身就走。

杨国雄几步抢上前,扑通跪倒在母亲脚下,泪流满面地仰望着她说,妈!你别走,我……我有重要情报!

山田樱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

山田樱子与儿子一分手,急急出了少城公园,在公园门口乘黄包车赶回她的秘密住地,立即将情报发往日军在武汉的W基地。对美军华西空军基地A-1基地的偷袭轰炸,在当天半夜就实施了。

这是一个月黑天,伸手不见五指,除了机场边上的旧县,这个因扩建机场才新兴的小镇上还有点儿零星的灯火以外,机场和它周边的林盘都融进了夜色里,不管是机场里的军人,还是林盘里的百姓都沉入了梦乡,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和安详。日军的3架川崎式轻型轰炸机却突然飞临机场上空,敌机一阵风般地刮过,哆哆哆哆哆,眨眼间打出十多个照明弹,一个个挂了小降落伞的照明弹悬在空中,机场刹那间被照得透亮。这时候,机场里的防空警报才哭丧般地响了起来,可是已经晚了,什么都来不及了。不过,哪怕是提前发警报,也无济于事,机场周边的壕沟埂子上虽说刚刚修好了6个防空地堡,但美军的防空高射机枪和探照灯都还来不及安装呢!机场里原有的十几架黄色机身的教练机,都掩蔽在机场周边的林盘的机窝里。当敌机驾驶员在未及设防的机场上空耀武扬威,一见机场上并未停有飞机时,就把满腔怒气撒向了机场东边的那口露天大油池。

原来,在停机坪背后的机场边,为了方便给运输机加油,设了一口很大的露天油池,用钢板焊接成的池壁,每次加油前都要往池子里倒若干桶航空汽油,再用油泵抽进飞机的油箱里,加完和未加完的油桶都码放在周围,形成了一个3米多高的油桶圩子。3架敌机直端端地朝着油池俯冲而来,投下的一个个炸弹炸中了油池。轰的一声,烈焰冲天而起,吐着毒舌的火焰借着风势,立刻席卷了油桶圩子,那些装满了汽油的油桶,烧爆后犹如出膛的炮弹,咚、咚、咚,接连直射天空,爆炸声震耳欲聋,火焰烧红了半边天。所有人都被惊醒了,吓得惊惶失措,黑灯瞎火地乱蹿一气,一个个狼狈不堪。抗日战争都已经打了七年,这些身处大后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新津人,这才头一回见识了炸弹的威力。3

静姝的哥哥载驰在金陵大学文学院读经济系,这是个只有五个学生的系,这一年的年底就该毕业了。盟军超堡机群进驻华西空军基地的消息,载驰第一时间就得知了,那是妹妹专门打电话告诉他的。这天上午,他去找他的英文教师波普·史密斯,把一本海明威写的英文版小说《永别了,武器》还给他。当时,波普正在简陋的教师宿舍里听来自美国的英语广播。

金陵大学是美国教会在华最早开办、规模较大的一所私立大学,它的毕业生可以同时接受纽约大学的文凭与学位,并可直接升入纽约大学或任何美国大学的研究院而不受限制,与欧美大学享受同等待遇。金陵大学原来坐落在南京干河沿一带,1937年11月中旬,淞沪会战失利,金陵大学历经三个多月的颠沛流离,西迁到四川成都,与先后到达的齐鲁大学、燕京大学、金陵女子大学一起,云集在成都南门华西协和大学的校区——风景优美的华西坝,一时间,华西坝成为五大学的共同校园。在远离战火的大后方,莘莘学子终于有了较为清静的治学之地。

战争改变了一切,往日幽静宽阔的华西坝,突然变得拥挤喧闹起来。除了租用和新建简易校舍之外,原来的校舍和设备发挥到了极致,连教学楼的两头也被隔成了办公室,学生们在地下室和阁楼改建成的实验室里做实验。金陵大学原来在南京的校舍,中西合璧,美丽恢弘,占地又宽,学校欧美籍教师居多,他们原来在生活和教学上是比较讲究的,而今在战乱中寄人篱下,一切也只好从简了。像波普·史密斯这样的美籍英文教师,他所住的也不过是十多平米新修的简易宿舍。

一见载驰进来,波普就关了收音机,说,孙,你知道成都的南边有个大机场吗?

载驰忙说,老师,我的故乡新津就有一个刚修好的大机场,我家就在机场旁边。

波普惊喜地瞪大了眼睛问,孙,你说你家就在新津机场旁边?

载驰说,是啊!

波普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说,嗨!你怎么不早说?你们新津机场是美国陆军航空兵华西空军基地的A-1基地,我侄儿的B-29轰炸机联队就驻扎在你们那儿啊!

真的?这下该载驰吃惊了。

他是开超堡机的上尉机长,名叫安迪·史密斯,我为他感到特别骄傲!波普得意地说。

哦!载驰激动了。

波普在室内踱来踱去,说,我已经有三年没见过的我侄儿了,等放了暑假,我就赶到新津去看望他,还要和从未见过的那些超堡机亲密接触!

载驰赶紧说,老师,我家有座清朝同治年间修的大宅院,我家所在的孙林盘与机场只隔着一道壕沟。我诚挚地邀请你,欢迎你去我家做客!

波普一听说孙家有座清朝的老院,就更来劲了,当即愉快地接受了学生的邀请。载驰是他英文课的课代表,也是他的得意门生,载驰有学习语言的天赋。金陵大学本就极看重英语,除去国文、中国经史等不能不用中文的课程,其他所有课程都全部采用英文,英文的交流可以说无处不在,甚至贯穿在学生文娱活动的方方面面,比如唱歌、演戏、助威的拉拉队等等。并且有许多的强制措施,这样做的结果,造成一般金大学生的英语水平都比较高。载驰在这样的学习环境里简直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更令波普想不到的是,载驰的必修课珠算也很棒,有一次,他曾见过他双手并用打算盘,一双大手在算盘的鼻梁上下挪动,一个个扁圆的珠子劈里啪啦忽上忽下,发出悦耳动听的碰撞声,他右手打数据,左手打复核,两只手同时打完,不差分毫。那种韵律感简直像在弹钢琴,能操练到这种火候的,只有他的珠算老师了。波普偶然一见,就更喜欢这个学生了。

这时,载驰见老师兴奋得在屋里踱来踱去,就趁热打铁提出建议,老师,你下午没课,明天又是星期,反正我的课时早就上完了,我们干脆下午就去新津,现在打电话订购汽车票还得及。

好!说走就走,学生的提议正中波普的下怀。

载驰告辞出来,马上跑到学校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订购了3张下午去新津的汽车票。又叫接线员接通了光华大学门卫室,跟妹妹打通了电话。他告诉她,午饭后赶紧去南门车站,陪他的英文教师波普·史密斯到新津做客。学英文专业的静姝当然乐得有这个就近接触老外的机会,一听说就惊喜地叫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