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9页)

不!葛树城欲擒故纵地摇摇头。

上士,你先别摇头,等看过我的东西再说!老美边说,边朝不远处的一招待所走去。不一会儿,他就把东西抱了回来,有一床毛军毯,两双女用丝光袜子,一个香皂,还有鳗鱼、猪肉罐头各两筒。

老美把东西递到葛树城面前,逐一介绍之后,说,怎么样,换不换?

葛树城大喜过望,却故意说,可以考虑。

老美却看透了他,笑着说,这些东西都给你,但是,你还必须再给我一把。

葛树城怕他反悔,忙说,好的好的!

老美摊开他的一只大手,见葛树城只放了一把在他手上,就说,两把!我说的是两把!

葛树城忙说,两把两把,当然是两把!但我今天只带来一把,明天再补你一把行不行?

不料这老美却很好商量,说,明天此时此地我等你,我明天还会运汽油过来的,我降落以后,会要求导引员把我领到这个49号停机位上等你的。

这个老外,一点都不憨嘛!葛树城满口答应,一言为定,明晚见,不见不散!

次日一大早,葛树城请假去了一趟新津县。从旧县去一趟三里之外的县城非常麻烦,中间隔着金马河、羊马河、西河三条河,除了在卵石遍布的河滩上行走,还得坐三回渡船,而等船又特别耽误时间。他一来一往整整花了大半天时间,却只买回三支苏白铜水烟袋。下午,他把昨晚换来的东西用一块布包了,进了孙家大院。

他先去见了孙纪常和淑玉夫妇,当面打开布包袱,拣出毛军毯和鳗鱼、猪肉罐头放在桌上,说,伯父伯母,这是树城孝敬二老的。

孙纪常忙推辞说,树城,礼太重了,你太见外了。

葛树城忙说,这是我拿两把水烟袋跟美国人换的,不值什么。

淑玉摸了摸毛茸茸的军毯,感叹道,美国货就是地道,要是美国人不来,这些稀罕物件怕是做梦都梦不来的。

葛树城指了指包布上剩下的两双丝光袜子和一个香皂,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想把这三样小东西送给文英……

心里早就有数的孙纪常夫妇对望了一眼,就笑了,连说,该的该的!

孙纪常说,树城,你对文英能有这份心,难得!

葛树城顿时脸红到了耳根。

淑玉说,文英她一个人在后面的洗衣台上洗衣服,快给她送去吧!

葛树城边答应,边捏了香皂和袜子,向二老告辞,转身去寻文英。

葛树城一进后院,就见一棵枝叶茂密合抱粗的大皂角树,枝叶间吊着一只只形如牛角的嫩绿皂角,邬文英正在青石板洗衣台上搓洗衣服。脸蛋白里泛红的邬文英,穿了件剪裁得体的阴丹蓝短袖衫,下身穿条纹长短裤,因系着围腰劳作,更显丰乳肥臀,曲线灵动。葛树城不觉停了脚步痴看。

邬文英感觉身后有人来了,就扭过身张望,一见是他,就满心欢喜,嘴上却说,是你哦,怎么也不吱一声?

葛树城窘得脸一红,忙掩饰说,还没来得及呢!

早在两个多月前,葛树城就认识了邬文英。那天下午,因为头天晚上挨了小日本飞机的轰炸,机场方面把一些地勤人员分派到周边林盘,要他们去传播怎样辨别空袭警报,教当地农民怎样利用慈竹林形成的竹笼挖防空洞。葛树城一走近孙家大院,就看见在那六棵秀颀挺拔的桢楠树的浓荫下,从溪边走过来一个美丽丰满的少妇,双手扶着靠在腰间的木盆,里面装着刚清洗过的衣服。少妇穿着月白色条纹短袖衫,挽着裤脚,皮肤白白的。他当时只觉眼前一亮。

听他通报了姓名和来意之后,妇人说,我名叫邬文英,我男人修机场遭大铁磙碾死了,我从洪雅老家来寻夫,老爷太太见我可怜,就收留了我。我如今是孙家的佣人。

不料她六七岁的儿子在旁边插话,不!叔叔,我妈骗你的,她是老爷太太收的义女!

妇人脸一红,白了儿子一眼说,大人说话,不许乱接嘴。

葛树城瞟瞟策陀螺的小男孩,说,娃娃家是说不来假话的。

妇人歉意地一笑说,先生……

葛树城忙说,大姐,先生听着怪别扭的,就叫我的名字好了。

妇人甜甜地一笑说,那我就叫你老弟了?

葛树城感觉跟这妇人相处特别愉快,就说,好!叫老弟才不生分呢!

妇人说,老弟,不瞒你说,我才到孙家七八天,起初我只是端茶送水的佣人,老爷太太见我本分忠实,人又勤快利索,办事晓得轻重,昨晚刚把我收成义女。孙家的神龛上点起了香烛,我还在孙家祖宗的灵位前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呢!

葛树城为她感到欣喜,就说,大姐,这样最好,老弟为你高兴哦!

两人不知从哪天起就改了称呼,变成叫文英、树城了,或者干脆省了称呼,二人有时当着别人只交换一下眼色,也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他忙把捏在手里的袜子和香皂摊开给她看,说,文英,这是我送你的。

哟喂!她惊喜地一叫,双手忙不迭在围腰上擦了擦,把她从未见过的礼物接到手上,又边理着袜子,边说,这袜子这么薄,冷天可怎么穿呀?他就说,不是冷天穿的,热天才穿,你看美国电影上,那些美国女子不都这么穿的?

穿上那不洋盘死了?我可不敢穿。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就问,我妈和妹子都有吧?

他忙解释说,我给伯父伯母额外送了礼物,这是二老叫我给你送来的。

哦!她就放下心来,又问,这是啥?香喷喷的!

他答,美国香皂,洗脸用的,我们中国老百姓叫香胰子。

她点着头,又问,找美国人买的?

这么一问,他就得意了,说,不是,我是用两把苏白铜水烟袋跟美国人换的……

铜水烟袋一个大洋一把呢,这两样这么贵呀?她边说,边把东西放到青石板的上边角落,又动手展开一条长裤,用毛刷哗哗地刷起衣服来。

哪里哦?还有一床毛军毯,还有鳗鱼、猪肉罐头各两筒呢!他眉飞色舞地说,我都送了伯父伯母,我可是赚欢了!

哦!她刚欢叫了一声,脸色就凝重下来,说,树城,我正有事情要找你呢,正好你就来了。

啥事?他敏感到她一定有什么大事要跟他商量,就说,我帮你洗,边洗边说。

她瞪了他一眼,把毛刷一放说,这哪是爷们儿干的?你真要洗的话,我可就走啦!

他忙说,不洗不洗,你快说你的正事吧!

你还记得那个叫安东尼的美国军官吧?她问。

他反问她,是不是他们叫他老人的那个?

哎。她接着说,你不知道,他私下里跑来求过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