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9页)
她已经一个多月见不到他了,刻骨铭心的思念把她弄得整夜辗转反侧,她每天都要借口散步,一个人跑到林盘边的壕沟埂子上,朝一招待所里痴痴地眺望,希望能侥幸看到安迪的身影,结果她看到的只是招待所的屋脊和背墙,看到的是别的毫不相干的人,她甚至对他产生了恨意。几天下来,人眼看就憔悴了许多,眼睛下面有了乌青,瞅起人来目光灼灼。淑玉直是怀疑女儿病了,她就骗母亲说,那个来了,休息不好。
就在敌机丢哑弹的这天,正当静姝意乱情迷不能自拔时,杨国雄却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正式向她求爱了。
杨国雄当上日军间谍也很有一些时日了,他早已度过了最初的良心不安和灵魂煎熬,逐渐求得了心理上的平衡。等到他送出了几份重要情报,尤其是从母亲樱子嘴里得知,神秘的B-29因为他的情报而在帝国本土被打得落花流水时,他就脱胎换骨,由蛹化蝶,变成了樱花谍报组的死硬间谍了。如果说,他过去跟静姝相处,是出于真挚的爱情的话;那么现在,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他特别喜欢的女人,由她来抚慰他,供他发泄,释放他承受的精神压力,松弛他紧绷的神经。而这个最佳人选,往后也可能是别的性感美女,但目前就只能是她孙静姝。他不是个肯轻易认输的人,他要向她发动“爱情”攻势,哪怕碰得头破血流,也不惜奋起一搏。
这天黄昏,杨国雄踩着机翼桥找静姝来了。他一眼就发现她站在壕沟埂子上,心中不免窃喜,心想我跟她真是心有灵犀,这绿荫笼罩凉风习习的慈竹林本就清静,这旁边还有一溪潺潺流淌的活水,这儿可真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哦!这不仅比在孙家大院她的闺房里提这种事方便多了,而且也浪漫多了。
静姝!他深情地呼唤她。可她竟然没听到。他又再喊,才把她从悬想中拉回现实。
噢,国雄……她赶紧敛了敛神,不由得脸一红。
他却毫无觉察,相反自己的脸倒憋得通红,一张嘴就吞吞吐吐,静姝,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这人怎么啦?她诧异他的一反常态。就说,咱们沿着溪边散散步吧。
正中下怀。他觉得她简直太善解人意了,就激动地点点头。
她就带头走进竹林,他忙尾随而去。林中有一条小路,路旁傍着一条蜿蜒的小溪。
她分明听到了他的喘息声,就扭头关切地问,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不知为什么,今天我一看见你,就特别兴奋!
她住了脚,转身瞪着他问,你啥意思?
他冲口而出,我……我想跟你好,好一辈子!我会永远对你好的,我……
她完全明白了,血往脸上直涌。她突地想到她痴爱着的安迪,就生怕杨国雄插足进来,把事情搞砸,心想今天必须一口回绝,让他断了非分之想才是。忙说,你别说了,我全都明白了!国雄,我可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大哥啊,我们就做兄妹好了……
他急切地说,不不,我要你做我的夫人,我要你嫁给我!他索性一吐为快,心想只要她给他一个默许的眼神,他就会猛扑过去,将她搂在怀里亲吻。
不行!她坚决地说,你和我绝不可能!
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识过的,他被她的激烈反应吓坏了。
她说罢,竟朝着回家的路自顾自地走了。
他僵立在原地,心里一时翻江倒海。他恨恨地想,老子枉自跟你孙静姝交往了几年,没想到煮熟的鸭子居然飞了!这臭女人,真他妈的死心眼,贱骨头,你那个高鼻子的臭美国军官究竟有什么好?安迪·史密斯,你这个该死的美国佬,你公然敢挖老子的墙脚,勾走了我的女人,爬到老子的头上拉屎拉尿,老子对天发誓,一定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这时,安迪恰好走过机翼桥,与返回机场的杨国雄即将擦肩而过。杨国雄抬眼一望,来人正是情敌安迪·史密斯,真是冤家路窄啊!安迪见迎面走来一个中国军官,就友好地问了声你好,不料对方却态度傲慢,就自我解嘲地耸耸肩走了。
静姝一家刚吃完晚饭,文英刚洗过碗走进来,安迪就在孙家大院的客厅门口露面了。乍一见面,她喜不自禁,真想不顾一切地扑到他怀里,述说相思之苦,但她毕竟是中国的大家闺秀,尤其还当着父母和文英姐的面,就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好莱坞电影女主角的那种惊世骇俗之举,于是就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打了招呼,替安迪当起翻译来。
安迪首先向她道歉,说这几天军务十分繁忙,他们每天都驾机在加尔各答与新津之间往返两趟,运输汽油,每天有15个小时在天上飞。听他这么一说,她心里只是埋怨自己狭隘,还生出了许多的心疼和关切,忙说,你们真是辛苦啊,这几天累坏了吧?
安迪说,还挺得住。
孙纪常好奇地问,怎么弄得这么紧?人又不是机器。
安迪故意轻松地一笑,说,有了汽油,我猜过两天又该去日本旅游了。
孙纪常问,这两个月来,超堡机每天都在起起降降,也不晓得你们轰炸小日本有多少回了。
安迪说,截止十天前的那一次,日本帝国的本土我们才轰炸了四次;另外还有三次,是轰炸伪满洲国的鞍山、大连、本溪湖等地的日军工业基地。因为必须飞驼峰航线六次运来足够的燃料,才能出征日本帝国一次。
太不容易了,太了不起了!孙纪常、淑玉就直是感叹。
淑玉又担忧地问,你们开飞机打仗,怕不怕?
安迪笑着说,我们航空队的人都自负得要命,都认为自己是美国的精英,就该由我们来把日本帝国炸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没有人强迫我们,我们每个人都是志愿当的兵,所以我们不怕。
静姝暗中欣赏着安迪的蓝眼睛,望着他神采飞扬的脸庞,暗暗为他自豪。
听说你们美国远离战火,是温柔富贵之乡,打仗就会死人,你们怎么宁肯舍弃自己的安逸日子,漂洋过海出来打仗呢?孙纪常好奇地问。
安迪说,我们航空队的人并非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我们绝大多数人都是从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成长起来的苦孩子,我们普遍经受过贫困和大饥饿的生死考验。就说我家吧,当时我父母失业,我家穷得曾经捡垃圾箱里的烂菜帮充饥度日。我们这一代年轻人不仅能吃苦耐劳,而且很有使命感。
众人听得直是点头。安迪的一席话,一下子就拉近了他与孙家的距离。尤其是静姝,感觉她跟安迪的心贴得更近了。
安迪这才说明来意,今天是礼拜六,他们今晚放假,上司在每个招待所放电影犒赏他们,他是来邀请载驰和静姝一起去看电影的。静姝告诉他,金陵大学的几位教授倡导成立伤兵之友社,哥哥带着爸爸捐的500个大洋,赶回学校去参加成立大会了,他们接下来还要搞募捐定制寒衣,给全国寒衣征募机构送去,恐怕短时间是回不来了。静姝邀文英同去,文英推脱说,没翻译过的片子她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