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人复生一人亡(第2/6页)

这个匣子是用上好的檀木所制,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还镶嵌着翠玉。水云看不出来雕刻的是什么图样,只觉得异常美丽。她自小家境贫寒,而山中多树木,她的弓箭多用普通树木制作,再以鹅毛为羽,着实不佳。眼前的弓箭是她梦寐以求之物。

在灯笼微弱的光线照射下,柘木弓匣染上一层浅淡的黄色,似乎有了呼吸和心跳。而水云郑重地、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之上,似乎在举行神圣的仪式,轻轻打开了它。

柘木弓就这样出现在水云的眼前,瞬间照亮了她的双眼。优雅的弧度、完美的工艺,与那些粗木所制的弓箭不同,这把柘木弓散发的气息冷冽而神秘,像尊贵的武者。

水云轻轻取下它,爱不释手。她眷恋地看着柘木弓,随后又看了一眼箭筒。箭筒也是异常精美,仿佛是装着夜明珠的盒子。轻轻旋开,里面有不少黑羽箭。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恨自己的出身,她好羡慕夏乾!她活了十几年,这种弓箭摸都没摸过。水云深深叹气,这都不是她的东西!但是她想试一试,哪怕射一支箭也好。

她兴奋满满,手微微颤抖,瘦小的肩膀扛起了柘木弓,上了箭。心想周围都是群山、树林,以近处的物体为靶,未免没有趣味。只射出一箭,射得远远的也无伤大雅。她决定向上垂射一箭,这样不必担心射到什么东西,也不必担心伤到人。

天色逐渐昏暗,水云匆匆举起弓箭,奋力一拉,仿佛有了后羿的英雄气概。她听见弓弦的声音,突觉脑中一片空白,唰啦一下,箭就离弦飞了出去!

柘木弓的力度比普通弓箭强太多,水云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瘦弱的身躯经不住强大的冲力,被狠狠震了一下。而那箭却是一下子蹿上了天,就像是逆向而行的星,速度快到无法看清,只觉得那亮光一闪便直冲云霄了。

水云目瞪口呆地看着昏暗的天空,箭消失了。

水云的惊喜之感烟消云散,如今只剩下悔恨与害怕。夏乾的箭就这么射出去了,再也回不来了!那箭价格高昂,自己怕是赔不起的……

水云急得快要哭了,飞快地取下灯笼朝远处的山中奔去,用灯火照着她目之所及之处,偷偷地寻着,而此时远处的屋子忽然亮了。

今夜不知怎么的,黑黑觉得有些不安。她回忆了一下,今日易厢泉提到的纸鸢似是被收起来放在了柴房里。虽然不知道纸鸢有何用意,但她还是想拿回来看看。

她披衣出了门,也没有看到水云奔跑的影子,打算去柴房一趟,再顺便给凤九娘送些吃的。

易厢泉早已吹熄了灯火,准备趴在桌案上睡一夜,却觉得有些冷,想从夏乾的身旁拿下一床薄被。刚走过去取被子,却万万没想到夏乾“哎哟”轻叫一声,突然睁开了眼。

黑暗中,两个人都愣了一会儿,彼此看不见对方。

“我是不是死了?”夏乾瞪着眼睛突然问道,声音喑哑,也不知道他在问谁。

听他这个语气,肯定身体没有事了。易厢泉突然有些高兴,一时激动不知说些什么,愣了半晌,竟然起了捉弄他的念头,沉声道:“死了,你死了。这里是阴间!”

接着一片死寂。

夏乾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竟然坐起来朝着易厢泉的方向看去。看了半天,算是看清了一些轮廓。

“易厢泉?你怎么会来吴村?”

易厢泉愣住了。要知道,以前的夏乾是最好骗的,不管说什么他都信,而且人在经历生死浩劫之后往往是没有理智的。如今是怎么了?怎么变聪明了?

见易厢泉不说话,夏乾觉得他还想骗自己,愤然道:“还阴间呢,我从小被你骗到大,如今还能被骗?!点灯去!”

易厢泉赶紧点灯。室内亮了,只见夏乾扶墙站起,脸色苍白,却满眼闪着光。

“凤九娘人呢?她真的是个——”

夏乾的愤怒使后半句的污言秽语没有说出口,反倒吞在肚子里,化作了剧烈的咳嗽。

“她被关起来了,”易厢泉赶紧扶他坐下,倒上茶水递过去,“曲泽也平安出村了。你先别急,把这几日发生的事告诉我。”

夏乾端着茶碗,刚想说话,门突然开了。只见黑黑提着灯笼站在门口,神色惊慌。但看到夏乾醒了,先是一怔,后竟然喜极而泣。

“出事了?”易厢泉发现她神色不对,赶紧站起身。

吴白此时也从门外踏进来,焦急地说道:“没找到!她……跑了。”

夏乾一听,也不管自己身体不适,赫然站起:“她跑了?咳咳咳……她把我扔到洞里活埋,自己跑了?”

“你冷静一些,喝一点水。”易厢泉按住了他,转而问黑黑道,“什么时候的事?你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黑黑抹着眼泪:“不知道,也许很久了。她应当是翻山走了,不过夏公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夏乾喝完茶水,涨红着脸怒道:“她要杀我!她在酒里下药,还把我扔到那个井一样的洞里,想活埋我!要不是我想办法跑了——”

“凤九娘真的要杀你?”黑黑吃惊问道。

吴白叹气:“事已至此,你还不信?姐,你就是心肠太好,不把人往坏处想。”

黑黑垂头,半天才道:“凤九娘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我才五岁,我记得她温柔又老实,对孩子们很好。喂我们吃饭,教我们唱歌,就像……”

“像哑儿姐,”吴白叹息一声,看向窗外,“后来慢慢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直很激动的夏乾听到这话,有些难以置信:“她?像哑儿?”

黑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易厢泉沉默不言,黑黑亦是如此。他们有很多问题要问夏乾,而就在这一刻,门一下子开了,水云冲了进来。

夏乾朝水云望去,还伸手打了个招呼。水云却没有看他,她脸色惨白、双唇颤抖、失魂落魄地看向前方。

“水云……”黑黑奇怪地看着她。

她这才慢慢抬头,看了众人一眼。

“凤九娘,”她似乎是哽咽了半天,“在河里……”

众人皆瞪大眼睛,水云所说的“在河里”,又是什么意思?

“她泡在河里……”水云几乎说不出完整句子。

吴白吃惊道:“凤九娘不是跑了吗?”

水云脸色苍白地摇摇头:“她、她好像……死了!”

一听这话,夏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下子坐起来欲冲出门去。几人未想到夏乾真的是“毫发无损”,筋骨未断不说,发着烧还能一跃而起。黑黑赶紧拉住夏乾,但易厢泉却率先出了门,吴白和水云紧随其后跑至河流边上。

易厢泉站在最高点,提灯照亮了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