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山雨欲来(第2/3页)

中宗听了一笑,有些释然:“原来如此,但花儿谢了明年依然能再开啊!”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婉儿怅望着雕栏外的风雨,接着说道,“这是一个叫刘希夷的书生写的诗,确实很精悍。细味此诗,‘花相似’,花也只是相似而已,今年的花,一落之后,永难再见。”

婉儿转目看去,只见中宗神色郁郁,鬓发斑白,心中骤然生起一股悲凉之情,仔细想想,正是对面这个被世人讥笑为懦弱天子的他,给了自己从未有过的荣光与权柄,而如今,种种迹象和直觉都在告诉她:他现在正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

然而,婉儿却不能够为他做什么,现在已是即将出现终极对决的时候了,她无可选择。韦后和安乐公主是很难取胜的,在温泉宫时,安乐公主那咄咄逼人的样子,还浮现在眼前。所以,她现在不能告诉中宗,告诉他潜伏在他身边的种种危险,她只有长叹一口气,举杯向中宗劝酒。

中宗饮了几杯,看外面风雨如磐,花叶凋零,也黯然神伤地说:“朕当年离开房州时,路上碰见一个老和尚,向朕讲了好多佛理经文。记得他说起‘惜缘’一事,他说世上的机缘,都是一触即逝,就算是再游某地,再遇某人,和过去也是大有不同了。朕当时懵懂不明,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婉儿凄然一笑:“陛下是不是觉得今天的婉儿有些变了?可能是今天的风雨让我变得伤感了。以前面见陛下时,婉儿都尽量抑制自己的情绪,今日才是坦诚相对。”

中宗举杯说道:“好,好。朕已日日衰老,如此兴会,有一次,少一次,上官昭容,今日须拼得一醉。”

槛外的风雨,越发变得猛烈了。

长安休祥坊的一处院落中,李煊身披蓑衣悄然而至。急风吹动庭中的花枝草树,洒落了一地的残红败叶。他径直来到西南角的一间碾房中,推开上面的青石碾盘,下面的半块石碾中间出现一个圆圆的孔洞,只有碗口粗细,往下看时,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到。

李煊对着这个孔洞喊道:“青乌先生,我是李煊。我、我对你并无敌意,这次是前来看望你的。”

反复喊了几次,都不见有人回应。李煊纳闷道,我看黄泉地肺的总图,这里应该就是“勾陈绝域”中开阳窟的通气孔道,据查问,还有几拨人奉命给青乌先生一天送一次饮食。难道自己找图时有错误?

李煊掏出图来,又仔细看了一回,确实就是此处。李煊又对下面说道:“青乌先生,和您相处这几个月,时日虽短,但向您问棋学剑,获益很多。在李煊心中,始终将您当师友看待,您外冷内热,不喜欢和生人多谈,但我却觉得您并非阴险之人。希望能尽快洗清您的冤屈,还您清白。”

说罢,李煊侧耳倾听,却始终没有听到有回应。隔了半晌,他叹了口气,又取出一个青布小包裹,用长绳拴住,一边缓缓地放了下去,一边说道:“这里面是您最喜欢吃的牛脯,是新烤的,还有一瓶您平日里常喝的新丰清酒。”

李煊放下酒食,一回头,却见贺兰晶正伫立在他面前。看到李煊神色尴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贺兰晶叹道:“你心肠很好,对人也是极有情义,但你千万不可自作主张放青乌先生出来。放虎容易擒虎难,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煊一脸的忧郁,说道:“难道青乌先生就永远再难见天日了吗?”贺兰晶也有些难过,劝道:“当我们大事已成,执掌天下大权,江山稳固之后,就可以把青乌先生放出来,宽恕他的罪过,让他自在云游,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这倒也是,”李煊一时豁然开朗,但随即又转口说道,“只是,我感觉青乌先生性子刚硬,只怕他想不开……”

“青乌先生、青乌先生!”李煊又往井下大声呼喊了几次,但是仍然无声无息,贺兰晶撑开一张大大的油纸伞,柔声劝道:“走吧,我们还要赶到厚土殿中议事呢,明天再来看他,好吗?”

李煊默默地呆坐在地上,看着屋角滴下的雨水,突然很想哭出来。

黄泉地肺的厚土殿中,地母夫人正召集众人商议要事。前一日,贺兰晶从五兵神窟的韩王铜像的腹中找到了明崇俨的回信。上面并无一字,而是一张详细规整的地图,看样子,似乎是从某处的石壁上拓下来的。

大家研读后发现,韩王像的脚下,另一有一条密道,蜿蜒曲折地通往更深的地下,盘旋弯曲十多处后,末端画着一个石碑形状的符号,另一边用鸟篆字体标出三个字。

贺兰晶说:“我抄下后,分别问过两个精通上古文字的人,是‘禁魂碑’三字,看来不会有误。”

地母夫人沉吟道:“大家说,那李世民当年将高祖皇帝葬在此处,有没有可能?”

计婆婆插言道:“我觉得此事大有可能,这个地方据我们猜测,是当年秦始皇埋葬六国国君的尸骨之处。秦皇当年崇信方士,肯定会选择一处极为阴煞凶险的葬地,将六国君王的冤魂禁锢深锁。那李世民选择此处,一来能禁锁高祖魂魄,二来有现成的地方,不用再大兴土木,耗时费工事小,惊动世人事大,所以这个地方实在是天造地设,再好不过了。”

大家听了,也都觉得很有道理。

帘幕后,地母夫人又说道:“如今我们得了高祖的传国玉玺,如果再能深入此墓穴,取得高祖皇帝的遗诏,那时号令天下,大事不愁不成。”

众人听了,无不欢欣鼓舞。李煊却道:“我们这样去打扰高祖皇帝的陵寝,是不是有些太不敬了?”

地母夫人笑道:“要知道,高祖皇帝临终时的心愿就是能将此密旨诏告天下,而且,李世民选择的这地方,是锁魂禁魄的阴煞绝地,让高祖皇帝的遗体放置在这里,他如何能安眠?当我们执掌天下后,定当择吉地重修献陵,迁葬高祖皇帝。”

李煊听了,觉得有理有据,当下再也无可辩驳。贺兰晶忽然想起五兵神窟附近那些“阴山鬼兵”来,她不无担忧地说道:“那些军兵行踪诡秘,威猛难敌,如果他们忽然出来,伏击我们,倒是十分麻烦。”

尔朱陀说道:“我这一段时间已调查过,这些军兵正是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人马。前一段冬日里关中大饥,太平公主出资赈济,招募五千饥民为她造佛寺,又借口天寒无衣,让兵部从械库中取出衣甲配给……”

贺兰晶插言道:“可我看这些兵马训练有素,是百战之师,不像是乌合之众的饥民啊!”

尔朱陀叹道:“是啊,要想把这些未经战事、饿得半死的孱弱百姓练成虎狼之师,恐怕就算是孙武复生,也难以办到。但李隆基诡诈过人,他居然秘密联络了边关大将,将这些刚穿上铠甲的百姓拉到幽州去充数,换回一支能征善战的百练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