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第2/2页)

众人皆是一片欷歔。

穆桂英脸上的悲戚之色渐渐消失了,她点点头:“白玉堂,你讲得很对。我的确没有很必要再隐瞒这件事情了。”说罢,她又看看众人,低暗的声音说了一句:“诸位,且随我来。

穆桂英大步走向了威虎堂,众人紧随其后。

白玉堂看着穆桂英的背影,他心中一阵肃穆,穆桂英仍是那样凛然,这即是一个坚钢不可夺志的女人啊。

威虎堂上,那道神秘宽大的黄色幔幛仍然悬挂着,杨元帅仍然端坐在里边。杨元帅沉稳地问道:“诸位,你们如何来了?”

穆桂英看着白玉堂,她突然转过身,艰难地抬起手来,好像要给白玉堂指引什么。但她的手刚刚抬起,却又无力地落下了。

白玉堂缓缓走到了幔帐前。

杨元帅突然暴怒了:“大胆白玉堂,不得再向前一步。”

是的,虎帐之地,十步之内便是元帅禁地。妄自踏人一步,便要乱剑分尸。白玉堂却已经跨进了两步。人们的心,倏地提紧了。

卢方忍不住大喊一声:“五弟小心!”

徐庆急道:“老五呀,不要送死呢!”

白玉堂却好像没有听到,他再身前跨出去一步,便猛地拔刀了。这是生猛追风的一刀,也是胆寒索命的一刀,更是杀心夺魄的一刀。穆桂英已不忍再看,痛苦地转过身去了。她的泪光闪动之际,白玉堂的刀光正如雷电闪动,这一道宽大的黄色幔幛,登时化成了片片飞蝶,在威虎堂上强劲地飞舞。

定睛看,面前竟是一个让众人瞠目结舌的景象。

杨元帅一动不动端坐着,一张生动的面孔盯着众人。他的身后,香烟袅绕。他的左右,是两个呆若木鸡的老年侍卫。

人们清楚地看到了,杨元帅只是一个泥塑。他的声音,是由左右两个老年侍卫的口中发出的。这也就是说,杨元帅已经不在,杨元帅的确不在了。

但是,他却仍然控制着三关,仍然控制着整个涿州城内的三军将士。

人们做梦般看着那一尊泥塑,人们心中突然有了说不出的悲哀,是为这个曾经山一般伟岸的杨元帅悲哀?还是为他们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而悲哀?

那两个老年侍卫步履艰难地走了下来。许多人都认识这两个老年侍卫,他们即是跟随了杨元帅父子两代的忠诚侍卫:孟良与焦赞。

孟良与焦赞怔怔地看着穆桂英。孟良满脸困惑不解,焦赞则失声痛哭道:“穆元帅,这……”

穆桂英凄然一笑:“二位老将军呀,杨元帅的确不在了。我们已经瞒不住了。”她转过身来,看着白玉堂,皱眉问道:“白玉堂,你是如何看破了这件事情?莫非我与你定计捉住韦率先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这一个事实?”

白玉堂泪流满面,摇头无语。

威武堂静若坟场。

或许,这里就是一个坟场,是杨元帅的坟场。

堂上无一人说话。

穆桂英一双泪眼看着众人:“诸位,真相就是这样。杨元帅三年前,被辽人刺客得手,便已经死去了。三年前,天波府秘密为杨元帅发丧,对外所讲,是老家人杨松故去了。我们封锁消息,是杨元帅的临终嘱咐。这样做,就是为了不让辽人乘虚而入。而涿州城里,辽人的奸细已有很多。杨元帅生前已经料到,辽人必然会动用他们的敢死军卷土重来。杨元帅设下这个陷阱,就是为了此辽国刺客前仆后继,从而将辽人的敢死军一网打尽,以绝宋国后患。或者说,他们再若训练出这样一只敢死军,至少也要五年时间,而这五年时间,三关足可以休养生息了。”说到这里,穆桂英却说不下去了。或许,这种失去丈夫与战友的痛苦,会伴随她的一生。

穆桂英缓缓走出了威武堂。众人屏住了呼吸,目送这一个伟岸的巾帼女子走了出去,威武堂上余下了穆桂英空空的足音。

长街之上,冷冷清清。秋阳在空气中闪动着疲惫的目光。

白玉堂看着穆桂英背影,景仰之情再度从心底升起。

长街之上,西北风慢慢地吹过来。穆桂英白发飘飘,衣袂飞扬。

众人随着穆桂英走出了威虎堂。他们走到了穆桂英的身边,木木地站着。过了许久,白玉堂突然长长地喊出了一声:“穆元帅啊……”

只此一句,竟喊得众人心头一片痛彻,好像已经隐忍了一万年的泪水,夺眶而出。

长街之上,泪飞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