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6页)

他的剑法,狠辣而冷静。

在第七招之后,面前这个年轻人便会避无可避。第九招便会挑断他的右手。第十招便能留下那双可恨的腿了。

再之后,要怎么炮制这个可恨的小子呢?先拔掉他那恶毒的舌头,还是剜掉他令人生厌的双眼?

侏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然而在下一刻,他便听到了一声锵锵。

长剑出鞘,与短剑交击,乒乓作响,瞬息间连破他八路剑式。

剑光一转、一划,侏儒颓然倒地,咽喉一条血线延展开来。

这时候燕赵的声音才落地:“我说,你真的太慢了!”

肌肉壮汉拍了拍掌:“看来矮子还有一点说错了,你不仅继承了壹号十成的剑术,你还继承了他十成的脾气。”说罢,看了看燕赵,又笑道,“好好好,我承认他活着的时候我不敢这么叫他。”

“谁敢嘲笑他的身高,他就会跟谁不死不休。”店小二打扮的青年对着燕赵拱拱手,“欢迎来到奈何,我是拾柒。”

肌肉壮汉也附和笑道:“我也欢迎你,我是玖号。”话音未落,又顿了顿,蹲在地上在侏儒的身上掏了阵,摸出一块墨玉牌来:“哎,不对,我现在是捌号了。”

这就是江湖,力量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有说服力。

燕赵笑笑:“我是壹号。”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不是来到,是回来,带着师傅的那一份回来。

3

“奈何不允许自己人互相残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响起。

一个穿着别扭官服的瘦高人影出现在酒楼前。

说别扭,是因为这身官服黑色为底,夹杂血色,看起来阴森可怖。这个人实在太瘦,好似一根竹竿,偌大官服不像是穿,更像是挂在他身上。

燕赵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他刚开始动手的时候,我为什么没听见你说这话?”

瘦竹竿面无表情,声音冷硬如铁:“在他真正伤到你之前,我自然会出手拦住。”

“如果你没有拦住呢?”

“那我会再跟他讲这个规矩。”

“如此说来,他之所以死了,是因为你没来得及拦住我的剑啰?”燕赵脸色一沉,“既然你拦不住我的剑,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跟我废话?”

“好了,判官,壹号好不容易回来,收起你让人扫兴的那一套。”孟婆拄了拄拐杖,瞟了一眼燕赵,“跟我过来。”

判官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情绪。

酒楼后面,是一条深巷,纵是在白天,也幽幽暗暗,似看不到尽头。

孟婆似缓实快,步子轻盈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燕赵虽大步而走,却也只是堪堪跟在孟婆身后。

一路无言,唯有燕赵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响,沉稳悠远。

不知走了多久,孟婆停了下来。

燕赵抬眼看去,前面却只有一堵黑墙,高大厚重。

八个白底大字刻于其上:“奈何无路,奈死如何。”

这八个大字并不如何遒劲,却莫名带给人一种尘埃遍地的感觉。

生老病死,谁奈何?这就是奈何这个名字的由来吗?

“前面没有路,就像每个人的生命一样,看似很漫长,走着走着,就到了尽头。奈何?”孟婆像是对燕赵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走吧。”

过一会儿,孟婆转身便走。

燕赵跟在身后,并不言语。他想,大概这就是奈何这个组织的名字由来吧?如果这就是进组织的仪式,那仪式未免也太简单了。

走了一阵,燕赵忽然出声问道:“你知道我师傅叫什么名字吗?”

孟婆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在幽暗长巷中缥缈,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名字。他来的时候是叁拾壹号,后来成了壹号;现在死了,连壹号也不是了。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了。”

燕赵沉默了,他想让江湖记住师傅的名字,结果没想到自己刚入江湖,反倒把师傅唯一的记号也消去了。

快走出巷子的时候,孟婆忽然状似随意地问道:“左大人委托的那个任务,你愿意接吗?”

“莫天机行踪成谜,明月楼都找不到,我去哪里找他?”

孟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是奈何的壹号,他会见你的。”

燕赵想了想,点头答应。

师傅的名字,腰间长剑的名字,还有江明雪……十年前丹阳郡江家灭门案,线索或者都早已在时光中洗刷干净。

这些或许都只能在天机阁找到答案。

整个江湖都知道,若一个消息在天机阁寻不到,那整个天下也寻不到。

莫天机的天机阁。

他正好借这个任务,为自己寻找一些答案。

走出奈何镇的时候,燕赵感觉酒楼二楼有道目光在注视着他,他回过头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

有些答案要自己去找,有些答案,只能靠等待。

燕赵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楼上一个慵懒女声响起:“跟他年轻的时候真像。”

孟婆靠在躺椅上打盹儿,嘴里低声呢喃了一句:“人如剑,不平则鸣。”

4

天机阁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据说那里掌握着整个江湖的秘密。但无人知晓它在哪里。

但要找天机阁,也很简单。

每一座酒楼的说书人,都是天机阁的线人。找到他们,提出要求,天机阁就会派人找到你。但即使你把这些说书人千刀万剐,你也得不到天机阁的线索,因为他们也不知道。

燕赵在太白楼已经坐了三天,他一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在他与说书人接洽之后,天机阁并没有如传言中那般及时找过来。

但燕赵并不着急,他相信孟婆不会在这一点上骗他。

尽管太白楼的消费如此昂贵,燕赵吃穿用度却全在楼里,银子如水一般往外流泻。

老酒鬼给他留下了一生都花不光的金票,让他不必为剑之外的任何事情分心。

太白楼是这座城里最好的酒楼,这里有最有名的厨师、最名贵的菜肴,也有最好的美酒。

但燕赵不想喝酒,酒可能会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让他想起来,他又成了一个孤儿。

第三天傍晚,燕赵在太白楼上用膳,他吃得很仔细,把每一个盘子都吃得精光。饿过肚子的人,都知道食物有多么宝贵。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从楼梯慢慢走上来,他穿着一身款式简单的修身长袍,身量中等,满头银发用一支古拙木簪束起,长须也修理得十分得体,举动之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优雅。

他缓步走到燕赵桌前,温声笑道:“满桌佳肴,为何小兄弟竟一人独享?”

他的声音舒缓明朗,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

看他一举一动,似乎不会丝毫武功。但当他出现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面容清瘦,皮肤保养得很好,一双眼睛深邃明亮,似乎能够看穿人心,又已看透了世事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