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10页)
人生很漫长,她却一眼看到漆黑的尽头。她没有方向,没有归途。生平第一次,她知道了迷茫的感觉。
第二次有迷茫的感觉,是在明月楼主素明月的闺房里发现那柄愁肠后。父亲江中流的佩剑,愁肠。
当她看到那柄熟悉的剑被珍而重之地挂在闺床前,她曾有一丝的疑虑。
“你认识这柄剑?”素明月侧头看着她,绝美的脸上带着些微漫不经心的好奇。
“只是觉得,这是一柄好剑。”
锵锵!
素明月抽剑出鞘,剑刃弯曲婉转,如人的心思,曲折反复。
愁肠骤鸣,吓得明雪一惊,素明月快乐地笑了,一手抓着她的下巴,抚过脖颈儿,又顺着锁骨滑入怀中。
一边迷醉地叹息:“这当然是一柄好剑,吹毛断发,杀人,不沾血。”
明雪知道这句话毫无水分,尤其在她用这柄剑在素明月身上尝试之后。
那时候,她已经是明月楼的圣女了,在整个明月楼,仅在楼主之下,而与左大人并列。
但因为明月楼主的言听计从,她的实际地位还要略高一些。
那一天,夜格外漫长,风分外凌乱。
素明月再一次将她拉到房间里,宽衣解带。
帐幔柔歌,红烛摇曳。
恐怕左大人怎么也想不到,明月楼主这样如魔似仙的女人,喜欢的,竟也是女人。
两具雪白的肉体在香榻上痴缠,辗转。
明雪猛地翻身,俯下身来,在素明月吃惊又欣喜的眼神中轻低螓首,婉转香舌,滑过高峰,又深入低谷,在妙曼的山峦起伏中肆意描摹。
素明月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动人至极的呻吟。
红罗香帐暖,婉转谁复还。
在那人间极乐的美妙之后,冷光出鞘,寒电顿转。
明雪一把抽出床头的愁肠,狠狠贯入素明月的心口要害。她低下头,认真地看着素明月的眼睛,轻声而又决然地说:“我姓江。”
衣衫落地,赤身相对。黑的发垂在玉的肤上,素明月躺着,明雪半坐在她身上,缓缓抽出愁肠。
果然,一滴血也没有沾在刃上。
雪白身体上,那一摊红色之花,绽放得格外绚烂。
素明月的眼神里,满是震惊、心痛、不敢置信,然而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再强的高手,也是人。人被刺中了要害,便会死。
明雪只是不理解,素明月这样的女人,竟也会在区区死亡面前表现出那样软弱、震惊的眼神吗?
然后她假传素明月闭关的命令,一手操纵明月楼大权,布局落子,无不如意,一切都非常顺利。
因为在这之前,她已经用自己的实力在明月楼竖立了威严,而且众所周知,她被素明月钦点为明月圣女,是明月楼下一任楼主,也是素明月最信任的人。
唯一敢反对她的左大人,又绝不肯违逆素明月的任何意思。
所以明雪竟为自己争取到了半年多的时间,让她得以全无阻碍地施展自己的计划。
委身相迎,床榻婉转,她丢掉所有的尊严和底线,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但杀了素明月之后,明雪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快活。
不仅仅是因为还有左大人如芒刺在背,不仅仅是因为明月楼主可能是这明月楼里唯一真心待她的人,更多的是好像源自内心深处的不安。
她知道是明月楼灭了江家满门,但翻遍了明月楼的机密资料,也没有找到原因。好像这只是左大人一次随性起意的行动。然而父亲的愁肠剑又被素明月收藏,说明这件事明月楼主至少也是知情的。
素明月绝不是像左大人一样的疯子,她做事一定有她的目的。
明雪坚信这一点,她想找出这个目的。
她没有试图去找天机阁,她不信任任何人,也不相信这世上有无所不知的人。
莫天机能知道的事情,她也一样能够知道。
就像她靠自己找到了明月楼,又靠自己加入了这个组织,更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在鱼龙混杂、高手如云的明月楼崭露头角,这样才能进入素明月的视野。
但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敏锐如她,仍没找出那个目的来。
而左大人的耐心已经渐渐失去了。
如今,“阎罗”这两个血字,映得明雪心烦意乱,让她不安,也让她迷茫。她好像隐约抓住了什么,但那一线感觉又缥缈而不真切。
她突然很想知道,夏如是谁,在哪儿?
6
夜,暗沉沉的夜。
风雨交加,乌云翻滚,天际时有雷鸣,偶尔电光一闪,映得室内生白。
房间里,一个瘦弱的男孩抱着一个更瘦小的女孩,泪水从脸上滚滚而落。
肩膀抽搐,却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鲜血顺着唇流淌,痛楚中带着痛楚的安慰。
女孩双手抱着一把剪刀,近乎大半刀刃都刺入了自己的心脏,可见下手时的用力与坚决。
鲜血染红身上的破旧衣裳,清秀的小脸上全无血色,一双大眼睛无神地瞪着,已是死透了。
那无神的眼睛,仿佛在质问着男孩。
“你是个废物吗?”
“我是你的妹妹,为什么你不能保护我?”
已是深夜,家家户户都已入睡。
男孩抱着小女孩,抱得紧紧的,妹妹的血水与自己的泪水混在一起。
张着嘴巴无声号叫,青筋暴起,却一点声音也无。
他不能出声,他哭都不能出声。
风雨更骤,吹得窗户砰砰作响。
夜已经很深了。
男孩蓦地站起身来,在黑暗中摸索着着前行,推门,折转,慢慢前行。所幸对这房间里的一切,他都太熟悉了,很快就摸索到了厨房。
他摸到了一把菜刀,养父前天才磨了的锋利的菜刀。
他双手持刀,步子异常地轻,异常地稳,在这熟悉的房间里,静默前行。
来到一间卧室门前,轻轻一推。很好,门没有闩上。
门慢慢推开,又缓缓合上。
他小心翼翼地前行,注意着脚下,避免绊倒任何东西。
他慢慢挪到床前,就着窗外的闪电,可以清楚地看到养父母熟睡的面容。
那个凌辱了妹妹的禽兽养父,那个为虎作伥、毫无人性的养母。
他高高举起,狠狠剁下!
养父的脖子上,一个狰狞的巨大血口绽开,鲜血喷溅。养母在熟睡中只觉脸上一凉,睁眼一看,男孩高举的菜刀已经砍了下来!
一刀,再一刀。
像剁猪骨一样,男孩机械地用力重复着动作。
两个成年男女,一点反抗都没来得及做出,便死得彻底了。
鲜血喷溅,血肉模糊。
有不少喷到他的脸上,涂花了他苍白的面容,但他全无所觉。他只是不停地剁着,剁着。
满床满地的血肉,映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