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石楼玉栏杆情满青山(第2/5页)
她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心中的惊惶,柔声说道:“程云松,这儿风景真好……”
程云松应道:“是么?你喜欢就行啦,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仍然没有起身出去,于是崔小筠回到房内,在桌前坐下来。
现在当然应该由程云松找话题跟她说,若在平时,程云松根本可以不假思索便能找出适当的话题,并且很快就晓得了对方的爱好和性格。于是往后就不愁会出现冷落的场面。
然而这一回,也是程云松平生第一回,竟然有点儿不敢开口。因为他还须集中力量,使自己波动的心情恢复正常。
崔小筠也没有找他说话,随手拿起一本书,却是卷宋人词集。
她本想打开浏览,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便道:“这个地方原本是什么人的?”
程云松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是我朋友的么”
“他可能不喜欢人家乱动他的东西,凡是这种幽人雅士,多半有孤僻的性格,对不对?”
程云松道:“这便如何?他不高兴也不行!”
崔小筠白他一眼,道:“你可曾感到你太横蛮了一点儿?”
程云松呵呵一笑,道:“我故意这样说的,事实上这一幢石楼,他已出让给我了。”
崔小筠道:“他可是受迫出让的?”口中虽然这样问,心里却已认为必是如此,因为程云松刚才的话,已泄露此人的横蛮傲慢和俗气的性格了。
她当真感到很失望,从外表上看,这个人如此斯文潇洒,想不到竟具有可憎可厌的性格。
程云松矢口否认,道:“全无强迫之事,我那朋友还再三央求我购买呢,这事有证有据,如果你不信的话,我……”
崔小筠淡淡道:“用不着对证了,这事有什么打紧?我们谈谈别的吧。”
程云松连连点头道:“好,我们谈别的,我们谈别的……”
他心下大为惕然,这个少女智慧过人,是以虽然涉世未深,阅人不多,但却能观察入微,不是平常的女子可及的。他时时对自己说道:我从此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以致被她抓住了狐狸尾巴。
当然,等我把她弄上手之后,就不怕她啦……
根据他的经验,大凡少女一旦献出了贞操,越是平时矜持自爱的,这时就越顺从听话,纵然发现了对方缺点,亦能容忍。
所以程云松目前务必扭转她的看法,而以后更是不可露出一点儿马脚。这等文饰诈骗伎俩,在他原是使惯了的,所以并不感到困难。
直到第二天下午,崔小筠才见到程云松。
他们谈了一些话,从剑谈到琴,程云松从墙上拿下琴来,问道:“我来奏琴,你会唱么?”
崔小筠道:“会是会,但唱得不大好。”
程云松摆好琴,道:“咱们试一试如何?”
书房传出铮铮琴声,以及婉转悦耳的歌声,楼内外的婢仆等,都禁不住侧耳而听。那是一支人人都熟悉的浣溪纱调子,琴歌配合得很好,尤其崔小筠的声音,别具风格,教人一听便难以忘记。
琴歌之声从此缭绕高楼,第二天的黄昏,高楼飘送出来的歌声,使村庄里很多人,都禁不住凝神聆听。尤其是那些年轻的男女,他们都见过崔小筠的丽质,程云松的潇洒,是以格外激起阵阵遐思。
崔小筠凭栏眺望着白云青山,以及稍近处的田地庐舍,本来湛明宁静的心中,忽然泛起了苍茫之感。
人生是那么虚幻,时光永不停留,命运变化难测,情投意合的知音何处可觅?在这世界上,竟没有常住不变的永恒,这是何等悲哀之事啊……”
忽然间,她想归去,回到那寂寞的山上。虽然寂寞一点,却不必惹起无限闲愁……
那个潇洒的男人在她背后的书房中,焚香弹琴,闲雅自适。
崔小筠不必回头瞧着,因为这个景象早已深印心头,挥之不去。
于是,一缕离愁悄然袭上心头,啊,我若是归去,从此与他诀别,只怕这几天的相聚光景,永远不能忘记。谁能忘记这般诗情画意的日子呢?她微微凄然地想。
在铮琮的琴声中,她不禁曼声唱道:“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一曲方歇,两个男子都怔住了,一个是在楼外的年轻英俊行人,他驻足听完之后,满面狐疑地望着身边那个蛇头鼠目的小个子,轻轻道:“只不知唱歌的人是谁?孙兄,你能不能替我查一查?”
姓孙的小个子正是天遁门高手鼠精孙小二,他摇摇小脑袋瓜,反问道:“我的展大爷,你希望是谁呢?”
展鹏飞道:“我不知道,但这个唱歌的人不是平凡女子。不但内力深厚,而且情意沉挚,别有深情。她决不是寻常女子。”
孙小二道:“就算她不是平凡女子吧,我担保她不会是一静庵的崔小筠。”
展鹏飞讶道:“你敢担保?这话怎说?”
孙小二道:“我早已查得清清楚楚,崔小筠虽是年轻,但精通佛学,禅功深厚。她的规矩守礼更是出了名的,以她这样的人,哪里会唱这种曲子?”
展鹏飞霍然道:“是啊,若是真正的佛门弟子,哪怕未曾剃度,也是一样,绝对不会唱这等情深意切的曲子。那么不用查了,我们办我们的事……”
楼上的琴歌声继续飘送下来,展孙二人掠过不少驻足聆听的人,一径走了。
倚栏而立的崔小筠,左肩轻靠圆柱的姿势十分好看。
但觉满怀离愁别意,还未吐尽,只好再借歌声倾诉,当下唱道:“敲碎离愁,纱窗外风摇翠竹。人去后,吹箫声断,倚楼人独。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自觉千山缘。但试把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余韵袅袅,悲感袭人。程云松推琴起身,深深叹一口气。
他从来没有这样感动过,却万想不到当他心肠已经锻炼得坚逾铁石之时,这个少女的歌声,却使他回肠荡气,难以自持。
他徐徐走到书房门口,走廊栏干边的崔小筠,回过头来,淡淡瞧了他一眼,随即回过头去。
“崔小筠,你莫非想离开此地么?”
他认为崔小筠的心意,已经表示得很明白,所以不防单刀直入的问个清楚。
崔小筠娇躯微微震动了一下,应道:“是的,我也该回去了。”
程云松沉默了一阵,才道:“你回去也好,这对大家都好。”
崔小筠想了一会儿,实在不明白他话中之意,当下转回身子,直直地望着他,问道:“你说对大家都好,对不对?但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