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引 第六章 赌 约(第4/7页)
少年车夫“吴布云”笑声一顿,冷冷道:“阁下若非和在下有赌约之事,那么阁下便是说这车中之人是当今皇上,在下也管不着,只是此刻阁下要想欺骗于我,那却说不得了——在下此刻只问阁下一句,方才阁下所订之约,是否算数?如果阁下言而无悔的话,在下便要请阁下做一件事了!”
管宁大怒之下,方待怒喝,但转念一想,自己连个姓名都说不出来,哪能怪得了人家不信?一时之间,心中顿生一种被人冤枉委屈之感,呆呆地愕了半晌,望着这少年吴布云面上轻蔑之色,真恨不得自己能在自己胸口打上两拳。长叹一声,心中突地一动,伸手一拍前额,朗声说道:“口说无凭,眼看方信。阁下既然不信在下的话,在下便说千百句亦是无用,只是——”
他亦自转身走到车前,打开车窗,又道:“阁下自称是久历江湖的人物,或许能认得这位前辈亦未可知?”
吴布云迟疑一下,嘴角微带讪笑地走到车旁,此刻天光甚亮,照着这条无人的道路,天空上覆置着的白云灿烂如银。
他慢条斯理地沿着管宁的手指向车内一看,只见这辆外表看来毫不起眼的大车里,装饰得竟是十分舒适华丽,车内平铺着一块木板,板上铺的却是十分柔软的丝棉锦垫,垫上绛紫色的锦褥之中,静卧着一个面容苍白、头巾已落、发髻松乱,呼吸微弱得几乎令人不能分辨他是生是死的中年男子。
他心中一动,目光凝注,只见这中年男子面目瘦削清癯,双眉如剑,鼻挺如雕,嘴唇是薄削而秀逸,一双眼睛,却合在一处。
这人的面目他似乎相识,又似乎陌生,他仔细地再望上两眼,心中突地一动,想起一个人来:“难道是他?”
但是,对这个猜测,他却又觉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寒风吹过,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倒退三步,突地一把拉开车门,闪电般拉出这位白袍书生的一只左手,目光微扫,突地大喝一声,旋身一掌,向立在身侧的管宁打去。
这一掌击来,确是大出管宁意料之外,他方才见了这少年吴布云的举动,心中本已大觉奇怪,不知道这少年拉起人家的左手看什么。此刻一掌打来,他心中更是大吃一惊,匆忙中撤身一退——这一退,却又令他自己大吃一惊。
这条路本是官道上的一条分支,路本不阔、行人更少,管宁出城之际,心中思潮紊乱,根本没有注意到路的方向,只是任意驰马而奔,才会误打误撞地来到这条路上。
两个冒着风雪的行人,恰巧从道上行来,见到前面的道路上,突地有人影斜斜飞起,飞过两丈开外,惊得心头一凛,连忙将胯下的青骡勒住,再也不敢前行一步。
管宁忙乱之下,撤身一退,身形竟突地离地跃起,这一跃之势,竟然远达两丈,越过道路,停在道旁的乱石丛中。
他学剑三年,对于轻功一道,却始终未得入门,虽因年少好奇,对轻功有所偏爱,但学来学去,却也不能使自己一跃之势远及一丈。
此刻他心中自然难免被自己的身法所惊,他却不知道自己在这数月之中,所研习的内功心法是何等奥妙,莫说是他这种武学已稍有根基、天资聪明绝顶,又复无比刻苦研习的人,便是一个普通村夫壮汉,得到这种能以引起天下武林中无数高人垂涎的武功秘籍,三年之后,也能成为一个足够在江湖闯荡的人物,何况是他呢?
吴布云一掌落空,猛地一旋身躯,便面向管宁,口中大喝道:“先前我只知道你是个磊落正直的少年,却想不到你竟和这种恶魔混迹一处,看来公孙前辈口中所说的无耻少年,也必定就是你了,今日你既遇着了我,哪里还有你的命在!”
随着这怒骂之声,他颀长的身躯,已自转到管宁身前,手掌连挥,掌影飘忽,已自闪电般地向管宁击出两掌。
这少年吴布云幼得家传绝学,在今日武林中,虽非一流顶尖高手,武功却已足以傲视大半江湖豪客,此刻他激怒之下攻出的两掌,不但去势如风,掌风之猛烈,更是惊人。
一剑震九城,虽然在京城武师中亦非庸手,但他的成名之因,仅是因着他如云的豪气和满腔的热血而已,管宁既在他的门下,虽然极蒙宠爱,但他本身的技艺有限,自然也无法将管宁教成如何出色的人物。何况武功一道,本无幸致,除了像如意青钱上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知经过多少研习和探讨,方自发现一条快捷方式的无上武功心法之外,若想在短短三年之中,武功便有所成,那简直无异于缘木求鱼,痴人说梦!
是以管宁虽然在这数月之中,得以研习如意青钱的内功心法,但终究无法与这幼传家学、苦练多年的吴布云相比。
吴布云这两招一发,管宁只觉满天掌影,有如泰山北斗一般,带着无比强烈激荡的风声,向自己压了下来。
刹那之间,他但觉这种掌影风声,是自己所无法抗拒的。
他几乎想闭上眼睛,无言地来承受这一掌,但是一种潜意识之中的求生本能,却使得他身形猛地又是一退——果然他又自避开这漫天而来的两掌,稍一定神,他方待大声喝问,哪知人家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掌风又自袭来。
吴布云方才大怒扬鞭,却被管宁三两下巧妙的手法挡了回去,他自然不会知道那只是管宁由心随意而发、偶得妙诀的佳构,只当管宁也是个武林中后起年轻一代中的高手。
但此刻交手之下,正是俗语所云“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虽然年轻,但对人对敌的经验已不少,一见之下,便将管宁武功的深浅了然于胸,心中自也稳操胜算。
他与君山双残本有极深的关系,而又从公孙左足口中,听到一些足以令他对管宁生出杀机的话,此刻他下手自然不再容情。
他双掌交错,掌势连发,管宁却只有连退,避其锋锐。眨眼之间,管宁情势已越加危殆,而他们两人的身形,也已远离道路,来到一片秋收过后,早已荒芜的麦田之上。
十一月后,北京城里城外,便已降雪,雪势稍停又止,始终没有真正地歇过一段时期,此刻这片麦田上积雪未融,自是滑不留足,管宁慌乱之下,脚步突地一个踉跄——本就并不晴朗的天空,蓦地飘过一片阴霾,这难道也象征着大地上又将发生悲惨之事吗?
吴布云脚步微错,倏然欺身而上,手掌微挥处,食中二指,突地有如出匣之剑一般,电射而出,急地向管宁前胸“璇玑”“将台”两处大穴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