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剑鸣弹作长歌(第2/5页)

笛飞声确是饿了。

“哗啦”一声,他从水里出来,盘膝坐在李莲花身旁,浑身的水洒了一地。李莲花手忙脚乱的救起那几碟凉菜,喃喃的道,“你这人忒的粗鲁野蛮……”笛飞声坐了下来,提起一壶酒喝了一口,李莲花居然还顺手牵羊的偷了两付筷子,他夹起碟中一块鸡肉便吃。

“喂,角丽谯不是对你死心塌地,怎么把你弄成了这幅模样?”李莲花抱着一碟鸡爪慢吞吞的啃着,小口小口的喝酒,“你这浑身肉瘤,看来倒也可怕得很。只不过‘笛飞声’三字用来吓人已是足够,何况你吓人之时多半又不脱衣,弄这一身肉瘤做什么?”

笛飞声嘿了一声,李莲花本以为他不会说话,却听他道,“她要逼宫。”

李莲花叼着半根鸡爪,含含糊糊的道,“我知道,她要做皇帝,要你做皇后……”笛飞声一怔,冷笑一声,“她说她唾手可得天下,要请我上座。”李莲花哎呀一声,很是失望,“原来她不是想娶你做皇后,是想你娶她做皇后。”笛飞声冷冷的道,“要朝要野,为帝为王,即使笛飞声有意为之,也当亲手所得,何必假手妇人女子?”李莲花嗯了一声,“所以她就把你弄成这幅模样?”笛飞声笑了笑,“她说要每日从我身上挖下一块肉来。”李莲花恍然大悟,“她要每日从你身上挖下一块肉来解恨,又怕你身上肉不够多,挖得三两下便死,所以在你身上下些毒药,让你长出一身肉瘤出来,她好日日来挖。”笛飞声喝酒,那便是默认。

“角大帮主果真是奇思妙想。”李莲花吃了几根鸡爪,斜睇着笛飞声,“这种毒药定有解药,她爱你爱到发狂,万万不会给你下无药可救的东西,何况这些肉瘤难看得很,她看得多了,只怕也是不舒服。”笛飞声淡漠喝酒,不以为意。

两人之间,自此无话可说。

十四年前,此生未曾想过有对坐喝酒的一日。

十四年前,他未曾想过自己有弃剑而去的一日。

十四年前,他未曾想过自己有浑身肉瘤的一日。

此处本是山巅,窗外云雾飘渺,汤汤山峦连绵起伏,十分苍翠,却有九分萧索。两人对坐饮酒,四下渐渐暗去,月过千山,映照了窗内一地白雪。

“今日……”

“当年……”

两人突的一起开口,又一起闭嘴,笛飞声眉宇间神色似微微一缓,又笑了笑,“今日如何?”李莲花道,“今日之后,你打算如何?”笛飞声又喝酒,又是笑了一笑,“杀你。”李莲花苦笑,不知不觉也喝了一口酒,“当年如何?”

“当年……”笛飞声顿了一顿,“月色不如今日。”

李莲花笑了起来,对月举了举杯,“当年……当年月色一如今日啊……”他突然极认真的问,“除了杀我,你今后就没半点想法?你不打算再弄个银鸳盟、铁鸳盟,或是什么金鸯教金鸟帮……或者是金盆洗手,开个青楼红院,娶个老婆什么的?”

“我为何要娶老婆?”笛飞声反问。

李莲花瞠目结舌,“是男人人人都要娶老婆的。”

笛飞声似是觉得甚是好笑,看了他一眼,“你呢?”

“我老婆不过改嫁而已……”李莲花不以为意,抬起头来,突然笑了笑,“十二年前,我答应过他们大家……婉娩出嫁那天,我请大家吃喜糖。那天她嫁了紫衿,我很高兴……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必受苦了。”他说得有些颠三倒四,笛飞声并未听懂,喝完最后一口酒,他淡淡的道,“女人而已。”

李莲花呛了口气,“阿弥陀佛,施主这般作想,只怕一辈子讨不到老婆。”他正色道,“女人,有如娇梅、如弱柳、如白雪、如碧玉、如浮云、如清泉、如珍珠等等种种,又或有娇嗔依人之态、刚健妩媚之姿、贤良淑德之娴、知书达理之秀,五颜六色,各不相同。就如你那角大帮主,那等天仙绝色只怕数百年来只此一人,怎可把她与众女一视同仁?单凭她整出你这一身肉瘤,就知她诚然是万中挑一,与众不同的奇葩……”笛飞声又是笑了一笑,“杀你之后,我便杀她。”

“你为何心心念念非要杀我?”李莲花叹道,“李相夷已经跳海死很多年了,我这三脚猫功夫在笛飞声眼里不值一提,何苦执着?”笛飞声淡淡的道,“李相夷死了,相夷太剑却未死。”李莲花啊了一声,笛飞声仍是淡淡的道,“横扫天下易,而断相夷太剑不易。”李莲花叹道,“李相夷若是能从那海底活回来,必会对你这般推崇道一个‘谢’字。”笛飞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李莲花刚才从角丽谯桌上翻了不少东西,他略略一扫,却是许多书信。只见他拿着那些书信横看竖看,左倾右侧,比划半天也不知在做什么。半晌之后,笛飞声淡淡的问,“你做什么?”

李莲花喃喃的道,“我只是想看信上写了什么。”

笛飞声看着他的眼睛,“你看不见?你的眼睛怎么了?”

李莲花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着,“我眼前有一团……很大很大的黑影……”他说来心情似乎并不坏,在笛飞声眼前画了一人头大小的一圈,还一本正经的不断修正那个圈的形状,喃喃的道,“有些时候我也看不太清你的脸,它飘来飘去……有时有有时没有,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你在我面前那个……不穿衣服……”他说了一半,突然听笛飞声道,“辛酉三月,草长莺飞,梨花开似故人,碧茶之约,终是虚无缥缈。”李莲花啊了一声,但听笛飞声翻过一页纸,淡淡的道,“这一封信只有一句话,落款是一个‘云’字。”

李莲花眨眨眼睛,“那信纸可是最为普通的白宣,信封之上盖了个飞鸟印信?”笛飞声的语调不高不低,既无幸灾乐祸之意,也无同情感慨之色,“不错,这是云彼丘的字,白江鹑的印信。”李莲花叹了口气,“下一封。”

笛飞声语气平淡的念,“辛酉四月,杀左三荞。姑娘言及之事,当为求之。”这是四月份的信件,五月份的信件打开来,笛飞声目中泛出一阵奇光,“这是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的地图。”那非但是一张地图,还是一张标注清晰的详图。当年四顾门破金鸳盟,笛飞声坠海失踪,其余众人或被擒或被杀,由于被擒之人众多,纪汉佛为免屠杀之嫌,将杀人不多、罪孽不重之人分类关入地牢,若能真心悔改,便可重获自由。如此一来,许多位高权重的魔头却未死,在双方激战之时,高手对高手,所杀之人倒是不多。笛飞声当时众多手下便都关在这一百八十八牢之中。第六封书信是云彼丘向角丽谯细诉相思之苦,文辞华丽婉约,极尽文才。第七封书信是回答角丽谯的问题,答复百川院内有高手多少,新四顾门又有多少弱点等等。第八封书信是对角丽谯的建言……如此这般下来,这一叠书信二十余封,信件来往越来越是频繁,自开始的痴情诉苦,到后来云彼丘俨然成为角丽谯暗伏在百川院的一名内应,那气煞傅衡阳的龙王棺之计居然就出自云彼丘的手笔,货真价实的成为为角丽谯出谋划策的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