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秘牢奇人(第3/11页)

冷宫外有士卒挎刀守卫,进入庭院,宫房紧锁。门外一僧一道,一站一坐,站着的道士黑肤白须、凹眼凸鼻,个子高瘦挺拔,有如老桧冲天,凛然有傲霜之姿;坐着的是一个红袍番僧,四十出头,双颊瘦长,鼻如鹰勾,相貌看似凶恶,肌肤却很柔嫩,白里透红,吹弹得破,有如雪中藏火,红光隐隐。

这二人身具异相,燕王和乐之扬忍不住多看两眼。冷玄向那二人引荐道:“这是燕王殿下、道灵仙长。”

道人神情一肃,稽首行礼;番僧也飘然起身,合十参见。二人气度沉凝,举止柔中带刚,燕王、乐之扬都是行家,一瞧便知对方内外兼修,应是武学好手。

冷玄指着道人:“这一位扶桑道长,原是南海仙岛上的高士,一身‘大至流神通’出自道门旁支,另辟蹊径,颇有独到之秘。”又指了指番僧,“这一位是吐蕃‘大觉尊者’,奉活佛之命来中土面圣;莲花生大士以降,尊者是吐蕃第一位身兼‘大圆满心髓’与‘大慈广度佛母神功’的高僧,降龙伏虎,不在话下!”

乐之扬见识浅薄,冷玄所说的武功他都没听过,老太监向来冷傲,极少称许他人,听他话中之意,对这一僧一道颇为推崇。但以二人身份,何以在此出现,倒是令人十分不解。

冷玄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接着说道:“晋王手下妖僧仍未就擒,那厮神出鬼没,禁城高墙难未必难得住他。道长和尊者凑巧在京,老奴请他们入宫,帮忙看守晋王!”

燕王心中有事,懒得理睬外人,听到这儿,才向大觉、扶桑点头示意:“晋王在房里么?”

“在!”扶桑道人口音甚怪,吐字不同中土。

燕王举步向前,冷玄拦住他,笑道:“殿下,别忘了药!”朱棣皱了皱眉,从乐之扬手里接过盘盏,径直走向冷宫。乐之扬欲要跟上,冷玄拦住道:“你我在外等候。”

乐之扬只觉古怪,盯着老太监,寻找蛛丝马迹。冷玄老脸冷漠,双眼懵懂,偶尔眸子一转,才有精光射出,可是一闪即没,难以捉摸。再瞧一僧一道,那二人也正注目望他,见他目光移来,纷纷转过脸去。

但见燕王推门进屋,乐之扬百无聊赖,深吸一口气,功聚双耳,聆听宫中动静。

屋内叮当作响,似有镣铐撞击,晋王尖声叫道:“谁?”

“我!”燕王答道。

“老四!”晋王似乎诧异,说话间略带喘息,“你来干吗?看我的笑话?”

“不是!”朱棣口气阴郁,“听说你病了,父皇让我给你送药!”

“病了?药?”晋王沉默时许,突然纵声大笑。

“笑什么?”朱棣略感不耐,“药送到了,我也该走了!”

“急什么?”晋王喘了两声,阴恻恻说道,“你我好歹兄弟一场,今日别后,怕也无缘再见了。”

“何必灰心?”燕王沉默一下,“听父皇的意思,你的封地、爵位,仍可传给子孙,你也至多软禁了事,将来你我……未必没有相见之日。”

晋王呵呵笑了两声,叹道:“老四,我一向佩服你的雄才。可惜,你看父皇,仍是差了一着。”

“你呢?”燕王语带讥诮,“你若能看透父皇,怎么落到这般地步?”

晋王沉默片刻,叹气道:“老四,说起来,这座冷宫……跟你有点儿干系。”

“此话怎讲?”

“你不知道?”晋王笑了两声,“你娘临死之前就住在这间房子里……”

“住口!”燕王厉声说道,“恕不奉陪……”

“慢着!”晋王冷冷道,“你不想要孝慈皇后的遗教了么?”

燕王沉默一下,幽幽地说道:“遗教当真在你手里?”

“哼!”晋王冷笑一声,“你若想要遗教,乖乖站在这儿,听为兄把话说完。”

“好!”燕王略一沉默,“你说。”

“你可曾想过,你不是父皇的儿子……”

屋内一阵乱响,夹杂重物摔砸之声,只听晋王笑道:“老四,你何必急躁?这种事儿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将我杀了,也改变不了。无论你是不是父皇的儿子,你娘都死在父皇手里,你打小儿孤苦伶仃,难道就不怨恨父皇?”

“朱棡!”燕王牙缝里迸出字儿来,“你想离间我和父皇,那是白日做梦。”

“是啊!”晋王说道,“我也奇了怪了,依照宫中的规矩,未足月而生,母子俱死,可是奇怪,你娘死了,你却活着……”

啪啪两声,晋王发出惨哼,燕王厉声说道:“你再提一句,我将你、将你……”

“将我怎样?”晋王冷笑,“千古艰难唯一死,我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只看你可怜,不知生父是谁,不敢为母报仇,苟且偷生,贻羞人间……”

朱棣呼哧喘气,过了一会儿,冷冷说道:“你的主意我明白,随你说什么,我也不会与父皇作对。”

“你不谋逆,父皇就会放过你么?”晋王哈哈大笑,“在他眼里,你身世可疑,永远难得信任。你当我死了,你就能做皇帝?呸,做梦去吧,老四,你逃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纵然父皇饶过你,太孙也饶不过你。你娘死在这儿,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来这儿,跟我一个下场……”

“放屁!”燕王厉声说道,“遗教到底在哪儿?再不说,我可走了!”

晋王呵的一笑,说道:“老四,你口口声声问我遗教,难道说,你就不想知道你娘的情人是谁么?”

乐之扬听到这儿,心头一紧,不由得屏住呼吸。只听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燕王粗重的喘息。

“老三……”燕王徐徐开口,“你胡言乱语,当我会信么?”

“你信不信我不管。”晋王笑了笑,“不过,母后临死之前,的确说起过那人的名字。”

燕王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方道:“她说是谁?”

“忙什么?”晋王慢悠悠说道,“待我将这碗药喝完。”

晋、燕二王明争暗斗,积怨甚深。此次谋逆失败,燕王难逃干系。晋王心怀怨毒,故意戳破他心底疮疤,极尽挑拨戏弄。燕王明知道他的用意,可事关身世,生母之死是他一块心病,其中疑团甚多,多年来始终云山雾罩。奈何此事知者甚少,朱元璋绝口不提,孝慈马皇后对朱棣外热内冷、若即若离,晋王长于逢迎,最得母后宠爱,听到一些秘辛也未可知。

“老四。”晋王过了片刻,忽又开口,“你若知道那情夫是谁?打算如何对他?”

“什么?”燕王大吃一惊,“那人还活着?”心想朱元璋何等手段,那人若与妃嫔有染,如何能够逃脱大难。

“若是死了,我也懒得说了。”晋王笑嘻嘻说道,“这个情夫可是大有来头,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