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千钧一发(第2/12页)

冲大师眼神一黯,低头看向双腿,石姬叫道:“主人,别中他的诡计……”

朱微也忍不住说道:“大和尚,你怎地如此糊涂?这大恶人卑劣无信,压根儿没想让你们活着离开。”

冲大师头也不抬,淡淡说道:“你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活命?”

朱微一愣,愤然道:“我没法子,可你自断一腿,连逃走的机会也没了。”

“逃走?”冲大师摇头,“我逃了一世,从云之南逃到地之北,营营碌碌,一无所成。贫僧累了,不想逃了!”说着单膝跪地,扬起右手,嘴角浮现一丝惨笑朱微不忍再看,闭上双眼,可是既无尖叫,也无哭泣。沉寂片刻,传来一声幽幽长叹。

叹息声苍老疲惫,朱微禁不住张眼望去,忽见冲大师身边站立一人,白发萧索,瘦骨棱棱的五指攥住了冲大师的手腕。

“渊头陀大师!”朱微喜极而泣。

渊头陀冲她点一点头,说道:“巧得很,你也在?”

“她是徒儿带来!”冲大师轻声说道。

渊头陀瘦脸微沉,轻哼一声,袖袍簌地飘起,朱微只觉微风拂过,身上绳索节节寸断。

“好掌力!”铁木黎看出门道,由衷赞许。

“铁木黎!”渊头陀白眉皱起,“人,你放是不放?”

“你说她?”铁木黎摇晃石姬,眼珠微微转动,“放又如何,不放又如何?别忘了,渊头陀,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儿可是我的地盘。”

渊头陀说道:“我在中条山里,坐了十年枯禅,无水无食,如如不动。”

“与我何干?”铁木黎说道。

“那样的日子,老衲能过十年。”渊头陀目不转睛,盯着铁木黎的双眼,“你呢,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日子,你又能过几年?”

铁木黎皱了皱眉:“愿闻其详!”

“这女子你可杀、劣徒你也可杀,此乃孽缘因果,老衲无可奈何。”渊头陀略微一顿,“只不过,而后余生,贫僧只有一事可做,那就是不拘何种法子,取你项上人头!”

铁木黎笑道:“当真?”

“当真!”渊头陀从容回答。

铁木黎收起笑容,眯起双眼,目光宛如刀刃,在渊头陀脸上划过,过了时许,慢慢点头,说道:“人,在我手里,你想要,自己来取!”

渊头陀回头望去,冲大师断臂流血,积成小小一洼,两眼一眨不眨,仿佛深陷梦魇,始终不离石姬。

“繁华一梦,万物成空。”渊头陀长叹一声,左脚抬起,落下之时,已到铁木黎身前。

“得罪!”渊头陀扬起右手,轻飘飘一指点出。

耿炳文元气大伤,连日闭营不出。叶灵苏心生疑惑,让乐之扬在谯楼上竖起一根数丈长的竹竿,腾身跳上,站在竿顶上窥望敌营。

瞧了良久,叶灵苏下来,乐之扬问道:“瞧见什么?”

“不清不楚!”叶灵苏说道,“有士兵从帐篷里向外运土。”

乐之扬惊道:“莫非在挖地道?”

叶灵苏白他一眼:“你还不笨。”

二人下了城楼,叶灵苏召来谷成锋,耳语数句,谷成锋快步离开。乐之扬好奇道:“你跟他说什么?”

叶灵苏道:“你耳朵比狗还灵,不会偷听么?”

乐之扬叹道:“我哪儿有那么无耻。”叶灵苏轻哼一声,说道:“谁知道呢?”

不一时,谷成锋一溜烟返回,笑嘻嘻说道:“成了!”转身就走,乐之扬还在发懵,叶灵苏拽着他的衣袖跟了上去。走不多远,来到一处城墙根下,几个士卒正在挖坑,花眠站在坑边,手拿绳索,末端栓了石块,吊到坑底,而后取回,用尺子量过,向叶灵苏含笑点头。

谷成锋递过一个器皿,形如喇叭,上小下大,两端用薄纸密封,不知其中藏有何物。

叶灵苏接过器皿,递给乐之扬。

“什么?”乐之扬接过器皿,一头雾水。

“地听仪!”叶灵苏说道,“贴近地面,能听数十里远近。众人中数你耳朵最灵,这样的活儿非你莫属。”

乐之扬摇晃器皿,嗡嗡嗡声如蜂鸣,叶灵苏忙道:“别乱晃,当心坏了。”

乐之扬一笑,摇晃间,听其声而知其形,地听仪的构造他已了然于胸,暗服东岛之能,跳进坑里,将“地听仪”贴紧地面,闭目凝神,灵觉扩散蔓延,蛇眠鼠奔、虫豸潜行,无不尽收耳底。

听了小半个时辰,乐之扬跳出土坑,凝重道:“南军的确在挖地道,而且不止一条。”

叶灵苏微微动容,忙问:“有几条?”

乐之扬屈指一算:“六条,分从不同方向逼近城墙。”

“多深?”花眠冷不丁问道。

“不到一丈!”乐之扬想了想,“最深处不过八尺。”

“那不是地道。”花眠恨声说道,“那是地龙攻城术。”

“梁思禽破扬州的法子?”叶灵苏皱眉问道。

花眠脸色铁青,默然点头。乐之扬怪道:“梁思禽破扬州,那是什么典故?”

叶灵苏说道:“当年本岛前辈守卫扬州,设下强弩火炮,城外方圆数里,明军难越雷池半步。后来明军挖掘坑道,上面土皮不动,下方深入五尺,分由各道逼近城墙,透过坑道,明军潜伏甲兵,攻城之时,凿破地皮,一涌而出,架设云梯,八面攻城,一旦攻势不利,立马退回坑中,城上炮弩,能打地面之军,奈何不了地下之敌。相持了一日,明军仰攻失利,竟在城墙根下埋了数千斤火药,硬生生炸出缺口、蜂拥而入。到这地步,城中前辈无力回天,全都力战身亡。”说到这儿,不胜黯然。

“这法儿是梁思禽想出来的。”花眠咬着细白牙齿,“耿炳文当初也在军中,现学现用,拿来攻打北平。”

“如此说来,倒也难防!”乐之扬发愁道,“要么派军出城,夜袭敌营。”

“你戏文听多了?”叶灵苏白他一眼,“夜袭敌营?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儿!耿炳文老成宿将,一定广布哨卫,昼夜监视北平。我刚才还看见了,他环绕营寨布设鹿角、蒺藜,防范燕军骑兵踏营。”

乐之扬道:“这也不成,那也不行,难道坐着等他攻城?”

“换在其他时节,这战法难以抵挡。”叶灵苏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可惜耿炳文不是梁思禽,为将者不知天时,生搬硬套,要吃大亏。”

乐之扬见她自信满满,待要细问,叶灵苏又说:“乐之扬,你用‘地听仪’监听,留意坑道方位,画在地图上面,坑道离城十丈,再来告我。”说完挽着花眠去了。乐之扬独自留在坑边,看一眼“地听仪”,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跳进坑里。

坑道掘进神速,昼夜不息,不过一日工夫,距离城墙不过十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