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青空之蓝 第五章 机械师望舒(第6/8页)
直到五年前的某一日,年轻的巫真织莺急需他来制作一件法器,几次派人去地底下探看,敲门却均无人应答。一个月后,织莺心里觉得不对,便告知了大长老巫咸,元老院立刻率人前去探看情况──
那扇几年没打开的门被强行撬开了,巨大的制造工坊里寂无人声,死气沉沉。
穿过那些半成品的机械和军事设备,来查看的人们发现这里的主人果然已经死了。天机公子的身体被泡在冰冷的水里,虽时值盛夏,却并未腐坏。一个陌生的少年正在不停地给尸体上覆盖冰块,听到声响,抬头望着进入的人们,眼里露出茫然的表情。
“你是谁?”织莺厉喝,“站在那里别动!”
“我叫望舒。”那个少年机械地回答,眼神无辜,声音平板却明澈如水晶,他丝毫不畏惧眼前全副武装的闯入者,翻起了脖子上带着的一条银链──链子一头连着一块很小的金属牌,上面用古体书写着“望舒”两个字。
织莺认得,那是天机公子的笔迹。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不知道。”
“你是谁?从哪里来?是冰族人,还是空桑派来的奸细?”
“我不知道。”
“天机公子是你杀的么?”
“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不是。我醒来他就已经躺着不动了。”
“那你为什么在他身体上加冰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必须要这样做。”
“谁告诉你要这样做的?”
“我不知道。”
那样的对话令前来的所有人震惊,身为十巫之一的织莺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细细打量着对方──这个凭空出现的孩子在容貌上酷肖死去的天机公子,或许是常年呆在地下室里,他脸色苍白、肌肤竟然隐隐呈现出奇特的透明感觉,金发浅得近乎无色。然而,眼神也空洞得彷佛虚无。
这个孩子,到底是谁呢?他从哪里来?
天机公子死的时候只有三十二岁,毕生未娶。
他出身于帝国最受尊敬的望族,容貌英俊,有翩翩佳公子之称,在他短暂的一生里,族里并不乏深爱他的女子──知道他孤独在地下死亡的消息后,甚至有一个女子为他自杀殉情。然而奇怪的是终其一生,他似乎对女人毫无兴趣,简直像一架机械一样冰冷无情。
毕生致力于格致物理的天机公子,最后孤独地死在了地底的深处,和他的那些复杂精密的机械为伴。到死时,他手里都握着一卷书,不曾放开──然而,令人奇怪的是那本书却不是机械制造的书籍,而只是一本来自中州的古书:《列子·汤问》。
没有人知道他死之前在做什么,只有一个陌生的少年目睹了死亡的全部过程。
那个古怪的少年脸颊苍白,举止呆滞,瞳孔对光极其敏感,似出生以来就未曾出过地面。在被族人发现的时候,他在那个地下作坊里至少已经呆了一个月,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一个月里,没有获得任何食物的他竟然生存下来了。而且,从那以后他也没有吃过东西,甚至在脑海里根本没有“吃”的概念,只以盛在巨大木桶里的一种奇特液体为生。
他不休息,也不需要睡眠,可以日夜不停的工作。
除了这些接近魔物的特点外,最令人迷惑不解的是他的身份:这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孩子,既不是元老院配给天机的助手,也不是军队里的人,甚至整个族里的户籍上也查不到他的名字──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年是怎么来到那个深埋地下的军工作坊的。
奇怪的是他对此也是一无所知,他的所有记忆都开始于被人发现的那一刻。
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年的来历,然而所有人都发现他像极了天机公子:不但容貌酷肖,甚至同样具有惊人的机械制作天赋。而且虽然号称对一切都记不得了,甚至无法熟练地使用语言和人交谈,但他操作起工坊里的那些机械设备却熟极而流。
于是有传言不胫而走,说,这个可怜的孩子是那个死去的女人为天机公子所生的私生子,一直被怪癖的父亲藏在地下,直到今天才得以重见天日。
失去了天机公子这样一个机械制造的天才,对冰族来说不啻一个巨大的打击。元老院发誓要找出凶手,反复数十次地审问那个少年,却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然而,当某一夜首座长老巫咸再度翻看那一卷《列子·汤问》时,从厚厚的书脊夹层里,却掉出了一张涂抹得密密麻麻的羊皮纸,旁边是一行凌乱的眉批,上面只有短短的几个字:“我把心给了他。善待我的孩子。”
巫咸瞬间脸色大变,失手把古卷摔落在地。
不知道最后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追查嘎然而止。
元老院对外发布了公告,说天机公子死于心力交瘁,为国捐躯──他身后只留下了一个私生子,便是这个叫做望舒的少年。
被从地底下带出来后,望舒大病了一场,卧床数月几乎不起。巫真织莺亲自照顾着他,等到他身体情况开始好转,便充任了他的教导官,手把手地教给他一些生活的常识──比如礼仪、穿着、基本对话,还有帝国的历史和目下的战争局面。
过了一两年,那个在地底下长大的少年终于渐渐恢复了正常,懂得了如何与人相处,也渐渐显露出惊人的制造天赋。
因为天赋出众,他被元老院选中,继续担任了军工作坊的总监,留在了巨大的藏书阁和地下制作间里。五年来,他心无旁骛地工作,制作和改进了无数武器和机械,甚至将天机公子死前只留下一个构思的“冰锥”也逐步造了出来,令巫咸长老非常欣慰。
然而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和父亲一样,同样也没能制造出新的征天机械。
无论他怎样努力和尝试,他似乎永远无法突破父亲生前的极限。
听得织莺这样安慰他,少年望舒却不服气,指了指那个巨大的鲸骨模型:“父亲没有做到的事,未必别人就做不到了──你看,冰锥还不是就快要完工了?”
“谁都知道望舒是一个天才的机械机械师。”织莺显然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微笑,“不过《营造法式》的征天篇残缺了那么多,要制出风隼实在很难──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机械能顺利造出,要寻找到可以操纵机械的鲛人来做傀儡也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