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青空之蓝 第十二章 凋零之花(第2/10页)



她低叱:“谁?”

“凤凰,是我。”黑夜里有人回答,那个轻微的声音如雷一般令她身子猛然一晃。她下意识地再度看向空无水面,忽地却发现水镜上面竟浮动着一双幽碧色的眼睛!

“你……”空桑女祭司失声,抬起头来,“你是──!”

神庙的门窗还是紧闭着,丝毫没有被破坏的迹象──然而,在黑暗的神殿里却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一个人。他如此轻松地穿透了她设下的结界,安然地坐在水镜上方的横梁上,怀抱一把黑色的剑,静静俯视着下面,眼神淡漠而安静,幽蓝色的长发微微飞扬。

那样清冷的侧脸和轮廓,俊美得如同神魔,一如往昔。

“龙?”女祭司半晌才喃喃,“是你?”

那个鲛人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从屋顶跳下,淡淡回答:“第五个在叶城,目标很明显,只是最近各方人马都云集此处,不好轻易下手。我打算找个妥当的时间再下手,以免惊动空桑朝廷──这次来是想再问你一次:那第六人到底是谁?”

“唉。”空桑女祭司轻声叹息,“关于那份名单里缺失的第六人,目下还没有任何踪迹……”枯槁的手指在平静的水面上划过,“我日夜祈祷和等待。但是在水镜里,还是看不到丝毫的预兆……”

“星主还是没有神谕么?”溯光沉默了一下,“看来真的是遇到难关了。”

“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空桑女祭司轻叹,“对于第六人,连星主都没有把握。”

“嗯……看来也只有这样了。我先去处理完第五人的事宜,然后再想办法。”溯光从黑暗里站起了身,握剑掉头,“再会,凤凰。”

“等一下。”空桑女祭司却忽地叫住了他。

溯光回头,有些探究地看着这个苍老的女子:“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空桑女祭司迟疑了一下,眼眸变幻着,低声喃喃,“你……你还是和六十年前一模一样啊,龙。”

“鲛人的生命太长,有时候未必是件好事。”他静静的笑了一下,笑容里蕴藏着静默的光华,似乎能照亮这个黑暗的神庙,他的声音也是温暖而空无的,望着这个一生可能只能见到两次的同伴:“其实我反而羡慕你们陆上的人类,可以同生同死。”

“是么?”空桑女祭司低声笑了一下,“人类的生命有时候也不过是虚无的……在一个甲子里,我连这座白塔都没有下过。”

“辛苦你了,”他道,“我前几天刚刚亲眼看着明鹤死去,真高兴看到你还是好好的。”

说了这一句,他又沉默下去,彷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百多年来,独自久居于北海冰原之上,他似乎早已忘记了该怎样和别人顺畅的交流,更何况是一个六十年前才见过一次的同伴?

短暂的沉默里,似乎听得见流年暗度的声音,如同窗外飕飕风雨声。

“我会继续向星主祈祷,等待新的神谕。”沉默了一瞬,苍老的女祭司低声,“龙,你去吧……又是三百年大限,此行要分外小心。”

“你也要保重。”溯光没有多说,转身离开,忽地想起了什么,又回身:“对了,明鹤已经去世,需要派一个新人去接替她的位置,麒麟那边有人选了么?”

“不知道为何,这几年来我一直联系不上麒麟。纸鹤飞往云隐山庄后从来不曾得到答复。”女祭司叹了口气,“我会尽快再尝试与他联系,毕竟是他负责组织里新人的遴选和训练。”

“好,拜托了。”溯光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也不见他如何掠起,影子便如同一抹极淡的烟,穿过神庙的帘幕、白塔顶上的誓碑,在黑沉的夜幕里转瞬消失──龙的身手,看来比六十年前那一次行动时更加高深莫测了啊……人类的生命不过一百年,从修炼上来说,是永远无法超越鲛人一族的吧?

在如今的云荒上,龙应该是所向无敌了。

空桑女祭司望着鲛人离开的背影,眼神黯然地轻叹了一声。

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女,成为女祭司、来到白塔顶上这个封闭的神殿里不过数年,修为浅薄,不知世事险恶,却参与了这个大陆上最神秘的计划──在初次相遇的时候,少女时的她就被这个鲛人的绝世容颜所震慑,目眩神迷。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呢?是传说中的海皇苏摩重新出现在世间了么?可眼前这个人却又是如此的温和安静,有着虚无而温暖的笑容,和妖华邪异的海皇苏摩完全不同。

那一次的行动相当顺利,六个分身被一一拔除后,他随即离开了云荒。自始至终,他们之间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六十年前的那一次相聚匆匆而过,转瞬各奔东西,他回到了遥远的北海之上,她也复归于绝顶上无人的神庙内,在黑暗中屈指细数着流年,一天天的老去。

转眼,便是红颜皓首、青丝白发。

多么寂寞的岁月啊……在八年前悦意不曾被送上塔顶之前,那么多年来,她始终都是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生活着,守护着一个不为世人了解的绝大秘密。一年一年,只有空无的水镜里浮起的字迹传达着来自神秘彼方的星主的讯息,也只有一只只纸鹤从她手心飞起,把讯息传向同伴的身边。

这其中,自然也有传给他的,却从未见他答复过一次。

她就这样在寂寞里等待着,等待着流年暗度,等待着头顶的斗转星移,或者,还在隐秘地等待着那个劫数到来的日子罢?她一直在这里等待,其实并不只为了心底的信念和守护的初衷。

终于,六十年后,耄耋之年的她见到了他。

──只是短短的一瞬,轰然的狂喜顿时淹没了她苦修多年平静如水的心,让她顿时明白了方才悦意何以不能控制自己。因为有些感情,是无论修炼多少年也无法磨灭分毫,永远鲜明如新。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自旦暮。六十年一轮回,在黑暗中归来的他依旧俊美如神、隐逸如仙,不仅容颜如一甲子之前,甚至连眼神和笑容都没有变化,彷佛只不过是昨天离开而今天又再度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