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苍穹之烬 第十二章(第2/7页)
织莺的脸色倏地苍白,她倒退了一步,定定的看着架子上的小莺,而那个学舌的机械鸟也看着她——那一刹那,她几乎有一种错觉,那个木头金属制成的躯壳里盘踞着一个灵魂,正在窥探着她的反应。
你也爱我吗?小莺在等着她的回答。然而,织莺不能说出一个字——尽管她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回答,都会引发不同的答案。
“可是,望舒……只是个机械人。”
许久,她并没有按照小莺的问题回答,而是用战栗的语气说了这一句。
小莺仿佛又卡住了,嘴巴张了张,没有说一个字,乌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转,许久,才忽然道:“望舒知道自己是个机械人!”
织莺沉默,用力攥着自己的拳头,只觉得掌心里都是汗。
“我把所有想对你说的,都交给了小莺。你想知道我的想法,就去问它。”
耳边响起了离开沧流时望舒在码头上对自己的轻声叮嘱,少年的声音低沉而神秘,带着一种执拗的不可言喻的疯狂。
这些,都是他的话吗?那个孤独的少年,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长年累月在地底下军工坊工作的异类,他到底有怎样的感情和内心?没有人知道。因为,那是和所有人都不同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是与不是,又能怎样呢?”她最终只是喃喃,用轻到听不见的声音道,“我们终究不是同类……还能怎么样呢?”
冰锥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穿行,带着幸存的战士返回故土。
她的故乡在战火里,她的族人在浴血奋战,她的夫婿在苦苦支撑。照理说,她应该尽早返回,投入战场。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却有一种隐约的抵触——她只希望能永远不要抵达彼岸,永远停在这片蔚蓝色的深海里。
唰的一声,在经过了不知道多久的地底穿行后,冰锥猛然一震,终于穿透了云荒地底的岩层,从北方尽头跃入了大海。
在这从陆地跃向海洋的短暂瞬间,笛少将从窥管里看到了头顶的星象。
“破军!”一时间,沉稳的军人失声叫了起来,“快看!破军开始发出光芒了!——时间快到了,破军就要苏醒了!”
“真的吗?”这个消息令一直失魂落魄的织莺也站了起来。然而等她走过去的时候,冰锥猛然一沉,已经重新一头扎进了北海,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水覆盖了上来,淹没了窥管,再也看不到头顶的星象。
机舱里瞬间陷入了寂静。外面只是一片深蓝,无穷无尽,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进入大海的那一瞬间,冰锥发出了猛烈的颤抖,聚集成尖利形状的外壳一瞬间展开,变换成了更加适合在水中潜行的模式。仪器开始运转,其中一个机簧开始有节奏的跳跃,接受着从深海里传来的讯息——那些讯息是用一种奇特的波纹发出的,中心位于空明岛,穿行在海洋深处,只有冰锥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笛少将迫不及待的打开仪器,看着从深海里传来的讯息,忽然喊了一声。
“怎么?”织莺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太好了!我看到元老院传来的消息了——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反攻应该已经在十天前正式发动,我们的军队已经从狷之原登陆,如闪电一样刺入空桑的心脏!”笛少将越说越激动,飞速驾驭冰锥,恨不得立刻回到战场,“现在命轮已经被摧毁,白墨宸也挂冠而去——空桑已经被斩首,还有谁能与我们相抗?”
织莺低低的回答:“可是,我们的军队只有他们的十分之一。”
“但我们的战士个个勇猛,以一当十,岂是那些空桑人可以比的?”笛少将冷笑,“而且,我们还有了神之手!空桑有吗?”
“神之手……”织莺一怔。对,她怎么会忘了留在空明岛的那批孩子呢?
那批具有“风”和“空”力量的孩子,在她走的时候移交给了義铮。虽然不像此行的“水”和“火”两部的孩子一样具有破坏性的杀伤力,那些孩子却天生擅长操纵虚无的东西。即便是风这种精密度极高的机械,他们操控起来也是游刃有余。那些孩子驾驭机械的灵气度,甚至超过了训练有素的鲛人傀儡,能让改装后的风和比翼鸟力量提升接近一倍之多。
经过義铮的训练后,那些孩子掌握了驾驭机械的技能,那些因为没人会开而封在仓库里的风和比翼鸟,如今都可以重返战场了——整个征天军团瞬间复活,展现出当年震动九天的力量,那些空桑军队怎能抵挡?
“那些空桑人措手不及,被杀了个落花流水!听说第一战在迷墙下就斩首了一万空桑人!”笛少将兴奋地说着刚听到的消息,“目下我们已经诛杀了空桑赤王,还灭了四大部落的三个!看起来,马上要剑指瀚海驿了!”
织莺默默听着,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
杀戮,有什么可炫耀的?如果以她个人的看法,她觉得居住在西海上也没有什么不好,何必用血流漂杵的代价回到那片土地?但身为帝国的一份子,听从指令几乎是生下来就被教导的准则,她亦无从反抗。
“不知道義铮去了云荒没。”她轻声喃喃。
“没有没有,听说義铮被留下来守卫本岛了。”笛少将回答,“元老院把整个帝国的兵力倾巢派出,也得留一张王牌防守吧?義铮本身就是个一流的军人,这次战役结束后,他身上的荣耀就更多了。巫彭元帅老了,将来帝国的元帅也该是他了吧?”
说到这里,笛少将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恭谨起来,“你看,就算看在義铮的份儿上,元老院也不该处罚我们的——现在这里对你说声恭喜了。”
“恭喜?”她低下了头,眼里一点欢喜的神色也没有——她刚刚带领一群孩子屠杀了一座城池,那些孩子死了,而隐居在密林里的那些男女老幼也都无一幸免。已经有那么多人死了……即将有更多人死去。战争,似乎真的永无穷尽。
这,有什么值得喜悦的?
“快到西海了吗?”她忍不住轻声问,心里有一种奇特的复杂感情:似是恐惧和回避,又似在渴盼。然而,笛少将还没回答,一个声音却抢了进来,尖声道:“回西海!织莺一定要回西海!望舒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