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法 The King's Justice(第2/4页)
“我们的调查历时数月之久。”苏尔特审问长介绍,非常满意全场都在他掌控之下。“起初尽是枯燥乏味的账目比对,本人不会用那些无聊细节来打扰诸位。”他微笑着看向布洛克、伊斯尔和巴雷辛。“本人深知诸位为国操劳,谁能想到单调的计算竟能引出背后的惊天隐情?谁能想到叛国的根埋藏得如此之深?”
“是的。”宫务大臣从杯盏间不耐烦地抬头,“格洛塔审问官,请说吧。”
司仪又用权杖捶地:“联合王国议会有请沙德·唐·格洛塔审问官发言!”
瘸子礼貌地等待办事员停笔,才拄着手杖来到瓷砖地中央,不带一丝一毫慌乱。“起来面对议会。”他吩咐头一个犯人。
吓傻了的犯人跳起来,锁链乱响。他舔舔苍白嘴唇,瞪向前排大贵族。“你的名字?”格洛塔发问。
“萨勒姆·鲁斯。”
杰赛尔哽住了。萨勒姆·鲁斯?他认识这人!父亲跟这人做过交易,这人甚至曾是他们家常客!杰赛尔看着这个被剃成光头、畏畏缩缩的叛徒,油然升起一阵恐慌。他想起从前那位衣着得体的胖商人,总有讲不完的笑话。是他,没错,是他。他们的眼神短暂交汇,杰赛尔赶紧躲开。父亲在自家门厅跟他做交易!跟他握手!叛国罪就像传染病——哪怕仅在一个房间待过也脱不了干系!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又转回那张他并不熟悉、却又熟悉得可怕的面孔上。怎敢犯上作乱,这混蛋!
“你是可敬的布商公会的会员吗?”格洛塔追问,在“可敬”这个词上加了一点讽刺腔调。
“是。”鲁斯嚅嚅道。
“你在公会中的职务是?”
被剃光脑袋的布商绝望地看着他。
“你的职务?”格洛塔不依不饶,声音里有一丝危险的暗示。
“我合谋欺瞒国王陛下!”商人绞着双手高叫。大厅一片惊呼,杰赛尔大吞苦水。他发现苏尔特冲莫拉维大法官微笑,后者的表情如一块空白石板,却在桌底下握紧拳头。“我承认叛国!为了钱!我走私,我行贿,我诈骗……我们是一伙的!”
“他们是一伙的!”格洛塔扫视一众贵族议员,“谁还怀疑,只消看看我们手中关于此案的账本、文件和统计,审问部有整整一间屋堆放这些东西,一间被秘密、罪行和谎言占满的屋子。”他缓缓摇头。“本人可以正告诸位,那里的记录可谓罄竹难书。”
“我不得不做!”鲁斯尖叫,“他们逼我!我别无选择!”
瘸子审问官皱眉看向观众们:“他们当然会逼你。我们很清楚,在这桩罄竹难书的罪行中,你不过是个马前卒。最近有人想杀你灭口,是不是?”
“他们要杀我!”
“谁要杀你?”
“他!”鲁斯扯着嗓门嚎,一边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身边的犯人,一边躲到锁链能允许的最远距离。“他!他!”他挥舞胳膊,锁链乱响,唾沫横飞。厅内又响起一阵愤怒呼声,比之前的声调更高。杰赛尔见中间那犯人头一软,向侧面倒去,但被大个白化人抢先抓住、扶正。
“醒醒,卡皮师傅!”格洛塔叫道。垂下的头缓缓抬起。这张脸杰赛尔不熟,它肿得厉害,布满疤痕,更恶心的是四颗门牙全不见了。跟格洛塔一样。
“你来自塔林,是不是,斯提亚的塔林?”犯人缓缓点头,痴痴呆呆,仿佛没睡醒。“你受雇杀人,是不是?”犯人又点头。“你受雇谋杀国王陛下的十位臣民,包括这个已招供的犯人,萨勒姆·鲁斯?”一连串血珠从犯人鼻孔缓缓流下,他眼睛又开始翻白,白化人摇晃着他的肩膀,直到他软弱无力地点头承认。“另外九人呢?”沉默。“你杀了他们,是不是?”
犯人又点头,嗓子里传出一声奇怪的哽咽。
格洛塔眉头深锁,缓缓巡视全神贯注的议员们。“维勒姆·唐·罗伯,海关官员,喉咙被开了道大口子。”他一根指头从耳根划到耳根,旁听席有个女人尖叫起来。“苏莱莫·斯坎迪,布商,背上被捅了四刀。”他伸出四根指头,压住肚子。“一份血淋淋的杀人清单,为最大程度攫取金钱,你成功谋杀了九人。谁雇你的?”
“他。”杀手嘶声道,肿胀的脸转向长凳旁的瘦子。瘦子目光呆滞,魂不守舍。格洛塔跛行过去,用手杖敲敲地板。
“你的名字?”
犯人猛然抬头,眼神在面前审问官扭曲的脸孔上聚焦:“哥弗瑞德·霍尔拉赫!”他刺耳地回答。
“你是布商公会的高级会员吗?”
“是!”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闪烁的眼珠盯住格洛塔。
“实际上是库尔特会长的副手之一?”
“是!”
“你是否与其他布商合谋欺瞒国王陛下?你是否雇了一名刺客蓄意谋杀陛下的十位臣民?”
“是!是!”
“原因?”
“我们担心他们会泄露……泄露……泄……”霍尔拉赫空洞的双眼向上抬,看向一扇彩窗,嘴巴缓缓停止了蠕动。
“泄露机密?”审问官提示。
“泄露公会的叛国举动!”布商脱口而出,“泄露叛国举动!泄露公会的……叛国……举动……”
格洛塔尖锐地打断犯人:“这些都是你的意思吗?”
“不是!不是!”
审问官重重地敲了一下手杖,倾身向前。“那是谁下的令?”他嘶叫道。
“是库尔特会长!”霍尔拉赫立时大叫,“他下的令!”大厅又沉默了,苏尔特审问长笑得更灿烂。“会长下的令!”鹅毛笔在无情地记录。“是库尔特!他下的令!所有的命令!都是库尔特会长!”
“谢谢你,霍尔拉赫师傅。”
“是会长!他下的令!是库尔特会长!是库尔特!库尔特!”
“够了!”格洛塔喝道。犯人顿时住口。大厅仍然笼罩在沉默中。
苏尔特抬手指向那三个犯人:“这就是您们要的证据,大人们!”
“胡闹!”布洛克公爵站起来,声若洪钟地吼道,“太可耻了!”但只有少数几个贵族半心半意地支持他。亨根公爵向来懂得保持谨慎的沉默,此刻兴味盎然地研究着自己的上等皮靴;巴雷辛公爵沉回椅子里,好像比一分钟前缩小了一半;伊斯尔公爵望着圆桌厅的弧形墙发呆,手指抚摩着沉重的黄金饰带,神情极度无聊,似乎对布商公会的命运已不感兴趣。
布洛克转向大法官呼吁,大法官阁下纹丝不动地坐在高桌旁的高背椅里:“莫拉维阁下,我请求您!您是有理性的人!您必须制止这场……闹剧!”
大厅又安静下来,等待老人回复。老人皱紧眉,捻捻长胡子,看看桌子对面微笑的审问长,最后清清喉咙说:“本人理解您的顾虑,布洛克大人,十分理解,但今天不属于理性。内阁已仔细研究过此案,并作出决定,本人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