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第3/3页)

黑旋风一斧劈开他眉心,将脑壳分成两半。烂泥潭蹬了下腿。结束了,没人为那龟孙子流一滴泪——即便福利也不过在斧子劈下时瑟缩了一下。黑旋风俯身朝尸体吐唾沫,狗子不怪他。只剩男孩了,他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盯着地上尸体,又抬头看他们。

“你们是那帮人,”他说,“九指的人。”

“是的,小子,”三树道,“我们是。”

“我听过好多故事,你们的故事。你们要怎么处置我?”

“呃,这是个问题,不是吗?”狗子自言自语。遗憾的是,他知道答案。

“我们不能带着他。”三树说,“我们不能有拖累,也冒不起险。”

“他还是个孩子,”福利说,“放他走吧。”这是个好主意,但大家都知道行不通。男孩看来满怀期待,直到大巴掐断他的念想。

“我们谁也不能信任,在这儿不能。他会告诉别人我们回来了,然后又会有人追杀我们。不行。况且,烧毁农庄他也有份。”

“我有得选吗?”男孩质问,“有得选吗?我想去南方!去打联合王国,给自己挣个外号,他们却把我送来这里,来收税。头儿下令就得执行,不是吗?”

“是啊。”三树说,“没人说你有得选。”

“我不想与他们为伍!我要他放过孩子!相信我!”

福利低头盯着靴子:“我们信。”

“但你们他妈的还是要杀我?”

狗子咬咬嘴唇:“我们不能带着你,也不能放了你。”

“我不想与他们为伍,”男孩垂下头。“这不公平。”

“是的,”三树说,“这不公平。但世事如此。”

黑旋风一斧劈在男孩后脑,让他面朝下栽倒。狗子缩了缩头,看向一旁。他知道黑旋风这么劈是不让大家看见男孩的脸。这或许是个好主意,他也希望这能让大家好受些,但对他来说,脸朝下朝上没区别。他跟在农庄时一样难受。

这不是他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远远不是,但这的确是糟糕的一天。

狗子隐在谁也瞧不见的树丛深处,注视着他们沿道路开进。他留意保持下风向,说实话,他身上味道实在难闻。这是支奇怪的衰老队伍。一方面,他们看来都像战士,准备前往征兵场,然后奔赴战争;另一方面,他们又完全不对路,大部分人武器十分老旧,七拼八凑的盔甲苔迹斑斑、奇形怪状。他们的行军队伍松散混乱,多是些中老年人,要么头发灰白,要么谢顶光秃,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还有少数人太年轻,毛都没长齐,几乎还是孩子。

狗子觉得北方的一切都不对头。他琢磨着烂泥潭死前的话。向联合王国宣战。这些人是去打仗吗?如果是,说明贝斯奥德耗尽了北方的人力。

“怎样,狗子?”狗子回到营地,福利问,“啥情况?”

“有人,有武装,但没什么厉害角色。大概一百多,几乎都是老头小孩,向西南方行进。”狗子指向道路延伸的方向。

三树点点头:“向安格兰,贝斯奥德确实打算进军,与联合王国开战。这肯定会血流成河,能扛矛的都被抓了壮丁。”如此说来,刚才的场景就不奇怪了。贝斯奥德行事一不做二不休,要么蓄势待发,要么倾尽全力,且毫不在意赔上谁的命。“都被抓了壮丁,”三树自言自语,“如果山卡现在翻越群山……”

狗子环顾四周,大家脏兮兮的脸上忧心忡忡,愁眉不展。他明白三树指的什么,他们都明白。如果山卡现在过来,北方将如无人之境,届时农庄的惨案还算是好下场了。

“我们得送个警告!”福利高声呼吁,“得警告他们!”

三树摇摇头:“你听到烂泥潭怎么说的。快艇死了,叮当脖和赛斯也死了。他们死光了,入土了,而贝斯奥德成了国王,北方人之王。”黑旋风怒冲冲地吐了口唾沫。“不屑也好,愤怒也罢,但事实如此,我们能警告谁?”

“只有贝斯奥德。”狗子痛苦地呢喃出这句话。

“那我们就去警告他!”福利绝望地环顾众人,“他也许是个冷酷无情的杂种,但毕竟还是个人啊!总比扁头好,不是吗?我们总得警告谁!”

“哈!”黑旋风喝骂,“哈哈!你觉得他会听我们的,最弱的?你忘了他对我们说过什么?对我们和九指?永远别回来!你忘了他差一点点就要杀光我们?你忘了他多恨我们每个人?”

“他怕我们。”寡言道。

“又恨又怕。”三树低声说,“他意识到这个倒很明智。因为我们强大,我们有外号,我们是别人会追随的强者。”

大巴点点大脑袋:“是啊,卡莱恩不会欢迎我们,除非是把我们的头插在枪上。”

“可我不强大!”福利叫嚷,“我是最弱的,大家都知道!贝斯奥德没理由怕我,也没理由恨我。我去!”

狗子讶异地看着他,其他人也是如此。“你去?”黑旋风问。

“对,我去!我可能不是战士,但也绝非懦夫!我去警告贝斯奥德,他或许会听。”狗子站起来,盯着他。很长时间来,他们这伙人没人愿意主动作牺牲,他快忘记那是什么滋味了。

“他或许会听。”三树喃喃道。

“他或许会听。”大巴说,“然后他妈的会杀了你,最弱的!”

狗子直摇头:“这太冒险。”

“也许吧,但值了,对吗?”

他们面面相觑,惴惴不安。福利的勇气无疑让他们感动,但狗子觉得他太不现实。对方是贝斯奥德,因此只有一线希望,非常细微的希望。

可正如三树所说,他们指望不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