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第3/3页)
“我们必须谈谈M.达斯先生。”克里希纳说。
我眨眨眼。“我希望你把车灯关掉。”我缓慢而坚定地说。从机场开始,我的怒气就开始不断蒸腾。有那么一瞬间,我恨不得掐死这个自命不凡、感觉迟钝的白痴——我要紧紧扼住他的喉咙,直到他青蛙似的眼睛从愚蠢的脑袋上爆出来。怒火在我体内涌动,仿佛高度数酒精饮料带来的暖流。阿姆丽塔一定是感到了我的愤怒,她拽住我的胳膊,握得就像老虎钳一样紧。
“我得跟你谈谈M.达斯先生,这很重要。”克里希纳强调道。车里的闷热几乎达到了忍受的极限,汗珠凝固在我们的脸上,仿佛烫出来的水疱。我们的呼吸像水汽一样停留在空中,外面大雨如注,就像整个世界都已毁灭。
“我要关掉这些该死的灯。”我站了起来。要不是怀里抱着维多利亚,阿姆丽塔铁定会伸出双手抓住我。
我居高临下地俯视克里希纳,他浓密的眉毛惊讶地往上抬了抬。阿姆丽塔松开我的右臂说道:“没关系,博比。我们到了。看,酒店在那边。”
我停顿了一下,然后弯腰望向窗外。大雨去得和来时一样突兀,只剩下零星飘拂的雨丝。我的怒火也随着雨点敲打车顶的噼啪声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不我们回头再谈吧,卢察克先生,”克里希纳说,“这是头等大事。要不就明天?”
“好的。”我抱起维多利亚,率先走出巴士。
欧贝罗大酒店的立面像花岗岩崖壁一样黑黢黢的,但一线灯光从两扇大门之间漏了出来。破烂的遮阳棚一直延伸到路边,大门两侧无声地站立着十多个撑伞的人影,有人还举着被雨水浸透的标语牌。我看到一块牌子上有一把锤头和一把镰刀,还有英语单词“不公平”。“是罢工的人。”克里希纳一边解释,一边朝一个身穿红背心、睡眼惺忪的搬运工打了个响指。我耸耸肩。凌晨一点半,雨季的加尔各答,一座漆黑的酒店外面有一群抗议者,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过去的半小时里,我的真实感已经悄悄溜走了。喧嚣的声音在我耳边咆哮,仿佛无数昆虫的鸣叫,不曾停歇过一秒。一定是时差的问题,我默默地想。
“谢谢你来接我们。”克里希纳转身回到车上,阿姆丽塔对他说道。
他露出幼鲨般的微笑。“好好好。明天我再跟你们聊。晚安,晚安。”
酒店的入口处似乎有几条阴暗的门廊,像隔离带一样将大堂与街道分隔开来。酒店大堂十分明亮,前台店员非常清醒,衣着也很整洁,他们十分热情地欢迎了我们。是的,卢察克先生和夫人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是的,他们收到了我们的电报,知道航班延误了。行李搬运工是个老头儿,在我们坐电梯上六楼的时候,他发出鸽子般的声音逗了逗维多利亚。他离开的时候,我给了他十卢比。
我们的房间就像这座城市的其他所有东西一样巨大而空旷,阴影重重,不过看起来还算干净,而且门上有沉重的门闩。
“噢,不!”浴室里传来阿姆丽塔的声音。我强忍头痛,三步就跨了过去。
“他们没有浴巾,”阿姆丽塔说,“只有洗脸的毛巾。”然后我们一起大笑起来。只要有一个人停下来,另一个人又会开始笑。
我们花了十分钟时间在空床上给维多利亚做了个窝,然后脱下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冲了冲澡,最后一起钻进薄被单里面。空调发出哐当声和空洞的呼哧声,不远处别的房间冲马桶的声音响得像是爆炸。那声音在我的鼓膜上跳动,仿佛喷气发动机的轰鸣。
“祝你好梦,维多利亚。”阿姆丽塔说。宝宝在睡梦中轻轻咕哝了一声。
还不到两分钟,我们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