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第12/41页)
“噢,我倒是很想送你回去——但送你回去只会让你父亲起疑,到时候我的麻烦就更大了。就算卡罗尔一家没给你安排任务……”
我轻蔑地昂起头。“给我安排任务?我又不是他们的农奴。我是埃莉斯·德·拉·塞尔,大团长之女,未来的大团长。他们无权指挥我。”
他翻了个白眼。“噢,别自以为是了,孩子。你现在在伦敦,是他们家的客人。不仅如此,为了找到拉多克,你还得借用他们的关系网。如果你不想让他们指手画脚,或许你就不该把自己摆到这个位置上。”我本想抗议,但他抬起一只手,阻止了我。“听着,想要成为大团长,你要做的可不光是学学剑术,再摆出一副大人物的样子。重要的是交际手腕和政治才能。你母亲明白这一点。你父亲也很清楚,现在轮到你学习这些了。”
我叹了口气。“那该怎么办?我该做些什么呢?”
“他们希望你潜入伦敦的一户人家。你和你的侍女。”
“他们希望我什么?”
“潜入。渗透。”
“他们想要我去刺探别人?”
他不自在地挠了挠雪白的胡子。“可以这么说吧。他们希望你假扮成另一个人,好混进那户人家。”
“这就是刺探。”
“呃……是的。”
我思索了片刻,惊讶地发现自己很感兴趣。“会有危险么?”
“有危险就更对你胃口了,对吧?”
“总比王家学校要好。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这次任务的细节?”
“等你准备充分的时候。在那之前,我建议你花些时间好好训练你所谓的侍女。眼下她既派不上用场,也算不上赏心悦目。”他转头看着我,然后说:“我不明白你究竟做了什么,才让她对你这样忠心耿耿。”
“或许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告诉他。
“这提醒了我。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他清了清嗓子,盯着自己的靴子,摆弄起指甲来。“噢,是渡海的事。带你过海的那位船长。”
我感觉自己的脸红了。“怎么?”
“他是哪国人?”
“英国人,先生,和你一样。”
“是啊,”他说着,点点头,“是啊。”他又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对上我的目光。“从加莱渡海到多佛不可能花掉两天时间,埃莉斯。运气好的话,大概只要一两个钟头——就算运气不好,也最多就十个钟头。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耽搁你两天时间?”
“我相当确定自己还是不说的好,先生。”我一本正经地说。
他点点头。“你是个漂亮女孩,埃莉斯。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和你母亲从前一样漂亮——而且你要知道,她每次走进房间,都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你今后还会遇上许多这种浪荡子。”
“我很清楚,先生。”
“阿尔诺还在凡尔赛等你回去呢,对吧?”
“是的,先生。”
希望如此。
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埃莉斯,你们在英吉利海峡的那两天都做了些什么呢?”
“练剑,先生,”我说,“只是练剑而已。”
1788年3月20日
卡罗尔一家答应帮我们寻找拉多克:按照韦瑟罗尔先生的说法,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随意调用他们的情报网。“只要他还在伦敦,我们就能找到他,埃莉斯,这点你可以放心。”不过当然了,他们希望我能先完成任务。
我原本还有些紧张,但可怜的韦瑟罗尔先生比我紧张得多,他不停地揪着自己的胡子,而且总是一脸焦虑。我不想再给他增加担忧的理由了。
而且他猜得没错:我的确觉得这件事令人兴奋。这点没必要否认。话说回来,这也不能怪我,对吧?整整十年单调乏味的学校生活。整整十年对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的未来的期待。换句话说,也就是整整十年的挫败和憧憬。我已经准备好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我写了封信寄给卡罗尔家在法国的联络人,后者盖上印章,再转寄到伦敦的某个地址。就在我们等待回信的期间,我帮海伦提高了阅读能力,帮她练习英语,也借此机会巩固了自己的知识。
“这次任务危险吗?”某天下午,我们在附近散步的时候,海伦用英语问我。
“是的,海伦。你应该留在这儿等我回来,或许可以去其他人家找份活干。”
她换回了法语,羞怯地说:“小姐,您别想这么轻易摆脱我。”
“我不是想摆脱你,海伦。你很讨人喜欢,谁不想要像你这样亲切又大方的朋友呢?只是我觉得,你欠我的已经还清了。我不需要什么侍女。”
“小姐,那朋友呢?也许我可以当您的朋友?”
海伦和我截然相反。我这张嘴经常惹祸,而她却沉默寡言,经常一整天都只说一两句话;我感情外露,常常大笑,也常常动怒,而她总是把想法藏在心里,也很少表露出情绪。海伦身上有值得我学习的地方。或许这就是我在初见她时动了恻隐之心,又在随后数次心软的原因。我允许她留在我身边,同时暗自思索:上帝为何会把这样一位天使送到我身边?
除了和海伦共度的时光之外——对于卡罗尔家那两位高傲的女士,我们一向尽可能避开——我也在和韦瑟罗尔先生练剑,而他……
好了,我就实话实说吧:他变迟钝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位剑术大师了。他的身手不比从前了。他的视力也没那么好了。是因为年纪大了么?毕竟,从我和韦瑟罗尔先生初遇时算起,已经过去了大约十四年的光阴,所以这无疑是原因之一。可除此之外……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他经常抢先接过仆人端上来的酒瓶,而我们的东道主显然也看在眼里,从梅·卡罗尔对他的轻蔑态度就可见一斑。他们的厌恶让我非常同情他。我告诉自己,他还在哀悼我的母亲。
“也许你今晚应该少喝点儿,韦瑟罗尔先生。”在某次练剑的过程中,当他弯腰从我们脚边的草地上捡起他的木制练习剑时,我开起了他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