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第13/41页)

“噢,让我表现不佳的不是酒。是你。你低估了自己的水平,埃莉斯。”

也许是吧。又也许不是。

我也利用这段时间给父亲写了封信,向他保证我没有荒废学业,说我“拿出了干劲”。等到写信给阿尔诺的时候,我却犹豫起来。

然后我在信里告诉他,我爱他。

我从没在信里提起过我对他的感情。我在信的最后一行告诉他,我期待能尽快见到他——大约还有一两个月吧——而这是我这辈子写过的最真诚的话。

可如果我想见他的理由出于私心呢?如果我只是把他看做逃避职责的方法,看做宿命阴影里的一道阳光呢?但如果我只想让他幸福,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海伦找到了我。她告诉我,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这就意味着我是时候穿上裙子,然后下楼去一窥究竟了。

1788年4月2日

这一天在恐慌中开始。

“我们不觉得你扮演的身份应该有侍女。”卡罗尔先生说。

讨人厌三人组正站在他们家的会客厅里,看着我和海伦为这次秘密任务做准备。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我答道。虽然这个提议的确让我有点动心:这意味着我至少不用担心她了。

“没错。”韦瑟罗尔先生说着,走上前来。他不容置疑地点点头。“她可以编个故事,就说她的家族发了财。我不希望她一个人去。我不能一起去已经够糟的了。”

卡罗尔太太露出犹豫的表情。“可这么一来,她就多了一件要记住的事。多了个要处理的问题。”

“卡罗尔太太,”韦瑟罗尔先生粗声粗气地说,“恕我直言,你这就是在瞎操心了。小埃莉斯从生下来就在扮演贵族。她不会有事的。”

海伦和我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待别人决定我们的未来。她跟我的差别很大,但我们有个共同点:我们的命运都是由别人决定的。我们已经习惯了。

等他们讨论结束以后,仆人把我们的行李绑在了马车顶上,然后那位和卡罗尔家有交情的车夫——他们说我们可以信任他——带我们穿过伦敦城,来到了位于女王广场的布鲁姆斯伯里街。

“这里以前叫做‘安妮女王广场’,”车夫告诉我们,“现在就只是‘女王广场’了。”

他陪着海伦和我爬到台阶最上面,拉响了门铃。等待应门的时候,我四下张望,看到了两排整齐的白色宅邸——典型的英国风格。这里的北方能看到农田,附近有座教堂。孩子们在大路上玩耍,在货车和四轮马车的前方窜来窜去,整条街道都充满了活力。

我们听到了脚步声,然后是插销刮擦的响声。我努力摆出自信的表情。我努力让自己像是他们认为的那个人。

可那个人又是什么样子呢?

“伊芳·艾伯丁小姐和她的侍女海伦,”车夫对打开房门的管家说,“来此拜访珍妮·斯科特小姐。”

这栋屋子与我们身后的喧嚣截然相反,显得昏暗又不祥,让我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抵触感。

“斯科特小姐正等着您呢,小姐。”面无表情的管家说。

我们走进一条宽敞的门廊,两侧的墙上铺着深色的木制墙板,每一扇门都紧闭着。这里仅有的光线只有从楼梯平台的窗户照进来的阳光,而且周围很安静,近乎死寂。在那个瞬间,我忽然觉得这种气氛似曾相识。然后我想起来了:这儿就像我家在凡尔赛的庄园,而且是我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就像当时那样,这儿的所有人也都在压低声音、放轻脚步,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停滞不前。

他们已经提醒过我了:那位珍妮·斯科特小姐是个七十四五岁的老处女,她有点……古怪。他们说她讨厌人——不只是讨厌陌生人,或者某种特定类型的人,而是所有人。她在女王广场的宅邸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个仆人,而且出于某些理由——卡罗尔一家尚未向我说明这些理由——她对英国的圣殿骑士来说很重要。

那位车夫和我们道了别,接着海伦也被遣走——她多半正尴尬地站在厨房角落,和那些仆人大眼瞪小眼呢,可怜的小东西——然后就只剩下管家和我了。他带着我来到客厅。

我们走进一个拉着窗帘的大房间:窗前放着高大的盆栽植物,我猜是为了阻挡外人的视线,也不让里面的人往外看。这个房间依旧昏暗阴沉。坐在壁炉前的正是这栋宅邸的女主人,珍妮·斯科特小姐。

“艾伯丁小姐来见您了,女士。”管家说完,没等回答就离开了房间,还顺手关上了门,留下我和那个不喜欢人的古怪女士独处。

我还知道关于她的什么呢?她父亲是海盗刺客爱德华·肯威,而她的弟弟是著名的圣殿骑士团大团长海瑟姆·肯威。我猜墙上挂着的就是他们的肖像:两位外貌相似的绅士,一位穿着刺客长袍,另一位身穿军装,我猜那就是海瑟姆。珍妮·斯科特本人也在欧洲大陆待过好些年,是刺客兄弟会与圣殿骑士团之间纷争的受害者。似乎没人清楚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不过毫无疑问,那些经历让她的身心都伤痕累累。

房间里只有我和她。我又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看着她坐在椅子里,单手拖着下巴,全神贯注地看视着壁炉里的火焰。我思索着是该清清嗓子吸引她的注意力,还是直接走上前去自我介绍,就在这时,炉火为我解了围。它劈啪作响,让她吃了一惊,看起来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何处。她缓缓地抬起头来,越过眼镜的边缘看着我。

我听说她曾经是位美人,而我的确能看到那些美留下的影子:她的五官依旧精致,有些蓬乱的黑发中夹杂着灰色,看起来就像个女巫。她的双眼坚定而睿智,目光带着评估的意味。我顺从地站在那儿,任由她打量我。

“过来,孩子。”她终于开了口,又指了指她对面的那张椅子。

我坐了下来,而她又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你的名字是伊芳·艾伯丁?”

“是的,斯科特小姐。”

“你可以叫我珍妮。”

“谢谢您,珍妮小姐。”

她抿住嘴唇。“不,就叫我珍妮。”

“如您所愿。”

“我认识你的祖母和父亲,”她说着,又摆了摆手,“好吧,我不能算真的‘认识’他们,但我在特鲁瓦城附近的一座城堡见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