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第8/41页)
我本想用剑逼退他,但我的动作不够坚定,周围的人又太多了点。我本该划破他的脸以示警告,但我的剑却落了空。
“看来你没少练剑啊。”
但事实并非如此。在将近十年的学校生活中,我几乎完全没练习过剑术,虽然在某些夜晚,等寝室的其他女孩都睡着以后,我会取出藏在隐蔽处的那只礼物盒,打开盒盖,审视那把钢剑,用手指抚摸铭刻在剑身上的文字,但我很少拿着剑去僻静的地方练习。我只能保证自己没有完全忘记用剑的技巧,但生疏是肯定的。
面对那三人,我慌了手脚——原因也许是我的技艺生疏,也许是实战经验的欠缺,又也许两者兼有。总之在当时,让我倒在潮湿发臭、满地木屑的酒馆地板上的,并非让人眼花缭乱的剑招,而是那两个走狗之一双手的一推。他看出我只是在虚张声势。我的身后躺着那个早先被我撞倒的醉汉,而我在推力下后退一步,脚踝撞上了他,随后失去了平衡。下一瞬间,我就倒在了他身上。
“先生。”我说着,希望自己的绝望能穿透酒精的遮蔽传入他的耳中,但他双眼呆滞,脸上也沾满了酒液。下一秒钟,我痛得尖叫起来,因为有只靴跟踩在我的手背上,然后用力碾压,迫使我松开了剑柄。另一只脚踢开了我心爱的短剑,我翻了个身,想要起身,但有双手抓住我,把我拉了起来。我绝望的目光从退到一旁的人群——大多数人都在笑着看戏——转向倒地的醉汉,再转向我那把被人踢到桌下的短剑。我奋力挣扎。中间人站在我的面前,挥舞着匕首,露出阴森的笑容,牙齿仍旧咀嚼着烟管。我听到身后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感觉到了冷风的吹拂。他们拖着我步入夜色。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我刚刚还在拥挤的酒馆里,但一眨眼的工夫,我就来到了几乎空无一人的庭院:这儿只有我,中间人和他的两个打手。他们把我推倒在地上,而我大吼大叫,努力摆出勇敢的表情,可心里想的却是:真是愚蠢——愚蠢、幼稚又自大的小丫头。
我究竟在想什么?
这座庭院通向鹿角酒馆前方的码头,那里人来人往,但他们要么是没有看到我,要么就是对我的困境视若无睹。不远处有一辆小型马车。中间人跳上马车,他的打手之一粗暴地抓住我的肩膀,另外那个拉开了车门。我看到车里还有另一个女孩,比我年轻些,大约十五六岁,留着齐肩的金发,穿着破旧的棕色连衣裙,打扮像是个农家女孩。她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但她说的话完全被我自己的尖叫和呼喊声盖了过去。那打手轻松地提起我的身体,但就在他试图把我丢进车厢的时候,我的双脚踩在了车身上。我立刻弯曲膝盖,用力一撞,迫使他向后退去,同时连声咒骂。我利用惯性转了个身,让他失去平衡,和我一起摔在泥地上。
看到我们的样子,马车上的中间人大笑起来。另一个打手仍然按着车门,透过他们的笑声,我能听到车里那个女孩的抽泣。我明白,如果让这些恶棍把我塞进车厢,我们两个就都大事不妙了。
接着酒馆的后门开了,突如其来的喧闹、热气和烟雾打断了他们的笑声。然后有个人走出门来,把手伸向自己的马裤。
是先前那个醉汉。他叉开双腿,打算朝酒馆的墙壁小解。就在这时候,他转过头来。
“那边没出什么问题吧?”他用嘶哑的嗓音说着,又转回脑袋,继续解起了马裤的纽扣。
“不,先生——”我开了口,但旁边的打手立刻捂住了我的嘴,让我叫不出声来。我挣扎着想要咬他,却是白费力气。中间人坐在驾驶座上,低头看着我们:被打手按在地上并捂住嘴巴的我;仍然在摆弄马裤的醉汉;抬起头等待指示的另一个打手。中间人抬起一根手指,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更加用力地挣扎,朝着捂住嘴巴的那只手大喊大叫,全然不顾他的手肘和膝盖施加的压力。我只希望自己能想办法挣脱,至少能发出足够响的声音,好吸引那个醉汉的注意力。
另一个打手瞥了眼庭院的出口,随后悄无声息地拔出剑来,朝那个毫无察觉的醉汉靠近。我看到了车厢里的女孩。她把身体挪到了门边,正在向外张望。喊出来啊,提醒他。我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试着咬住捂在我嘴上的那只汗津津的手。我们对视片刻,而我试着用目光催促她:我连连眨眼,瞪大眼睛,随后将目光转向那个忙着解开纽扣的醉汉——死亡已与他近在咫尺。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太害怕了。害怕到不敢大叫,也不敢有任何动作,那个醉汉就要死了,而这些恶棍会把我们塞进车厢,然后送上船,再然后……好吧,与其这样,我倒是宁愿自己还留在学校。
那个打手举起了剑。但接下来局势突然变了——那个醉汉转过身来,比我所能想象的还要快上许多,他的手里攥着我的短剑。剑光一闪,剑刃第一次见了血:它划开了那个打手的喉咙,深红色的血雾立刻洒向庭院。
在大约半秒钟的时间里,我们唯一的反应就是震惊,而庭院里唯一的响动也只剩下了鲜血流出身体的汩汩声。接着另一个打手怒吼着站起身来,膝盖离开了我的脖子,然后朝着那醉汉扑了过去。
我本以为他的醉态只是表演,而他事实上是个假装喝醉了酒的老练剑客。但当我看到他摇摇晃晃地站在那儿,努力看清朝他冲来的敌人时,我才明白,他的确是位老练的剑客,但不,他真的醉了。那个打手举着剑朝他飞奔而去。虽然我的救星的确喝多了几杯,而且动作也算不上优美,但他似乎轻松地避开了敌人的攻击,随后用我的短剑反手一刺,正中那打手的胳膊,让对方痛呼出声。
我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驾!”然后我抬起头,恰好看到中间人甩了甩缰绳。对他来说,这场搏斗已经结束,而他不希望空手而归。那辆马车朝着庭院的出入口疾驰而去,车厢的门摇摆不止,而我跳起身来,追了上去。在马车行驶到出入口的同时,我也追上了它。
我只有一次机会。只有一瞬间。“抓住我的手!”我尖叫道。感谢上帝,她比先前果断了些。她露出恐惧而又不顾一切的神色,含混不清地大喊一声,然后冲到门边,拉住了我的手。我向后退去,把她拉出了车门:与此同时,马车穿过庭院的出入口,消失不见,车轮滚过码头的鹅卵石路面,发出咕噜噜的响声。我的左方传来一声叫喊。那是剩下那个打手的叫声。我看到他张大了嘴巴,为自己遭到抛弃而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