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搜神 六 六神通(第3/3页)

无心道:“你们那儿是这般治伤么?这儿只消上点金疮药便可。”他本在犹豫是不是该救雁高翔,此时要在莎琳娜跟前,便不再犹豫,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撕开雁高翔衣服,往他胸前洒了一些。这药是正一教秘传的金疮药,极是灵验,无心又要在莎琳娜跟前显示自己医术,这药粉也撒得足码加三。药粉里有冰片、麝香一类收敛药物,一洒上,雁高翔便觉伤口一阵清凉,喘息当时便平和下来。

无心见药粉见效,大为得意,道:“莎姑娘,他的伤不碍事了,我们让他静一静吧。”

这话其实他是打了小算盘了,只消莎琳娜答应,让雁高翔一个人静静,那自然可以到莎琳娜房中去了。莎琳娜哪知道他的心思,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先回去。”说罢便走了出去。无心见她会错了意,没有邀自己到她房中,仍不死心,追出门去道:“莎姑娘,这个药粉叫‘九转回春散’,是疗伤圣药,莎姑娘要有什么小伤,也洒一点吧。”他只是一说,哪知莎琳娜道:“是啊,我身上也有点伤,无心先生,你帮我治治。”

无心又惊又喜,道:“原来莎姑娘也受了点伤,嘿嘿,是不是也伤在胸前?”他正想得美,却见莎琳娜撩起衣袖,道:“无心先生,请你看看。”他心中略略一阵失望,暗道:“原来只是手臂受伤。”

莎琳娜肌肤胜雪,那道伤口也不长,略略有些红肿。无心一把捉住了莎琳娜的手臂,故意惊叫道:“哎呀,莎姑娘,这伤可很重啊,似乎脉像也有伤,待我细细医治。”

莎琳娜微微一笑,道:“你洒些这种药粉吧。”

无心本想把肚子里那点医道通通搬出来,便可将莎琳娜的手臂多捉一会,只是他的医道有限,便是想说,实在想不出能说出些什么。他将莎琳娜的手臂搁在膝上,拿了个牛角小匙慢慢涂上药粉,照他的意思,恨不得一颗颗地洒上去。只是这伤口甚轻,还不到半寸,涂得再慢,一会儿也涂完了。莎琳娜肤上一沾上药粉,便觉得一阵清凉,道:“真的是好药。”

无心大为得意,道:“是啊是啊,莎姑娘要的话,我去炼个半斤。”

莎琳娜奇道:“什么叫作炼?”

“炼就是把药掏碎了,放在丹炉里烧的。莎姑娘,你们那儿没有么?”

莎琳娜道:“原来就是哲人之石啊。”

所谓哲人之石,便是欧洲的炼丹术。欧洲人的炼丹术,都是十字军东征时从阿拉伯传来,而阿拉伯的炼丹术也是从中国传去的,当时阿拉伯人便称硝酸钠为中国盐。中国元末时,欧洲正兴起炼丹热,各国术士层出不穷,只是他们将中土所称的九还大丹称为哲人石,称其能治百病,点铁成金,其实与中原炼丹术一般无二,只是还极其粗糙。正一教属符箓派,但也不废烧炼,只是无心志不在此,炼丹术向来觉得马马虎虎,但在莎琳娜听来,仍是有如天花乱坠,目不暇接。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虽然大半听不懂,还是叹道:“原来中国的炼丹术这等博大精深,只是我听不懂。”

无心说得心痒难搔,听莎琳娜说听不懂,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道:“这本是陶宏景的《太清诸丹集要》,里面讲了不少丹方,莎姑娘有兴致,看看好了。”

莎琳娜其实并不懂中国字,只是见无心兴冲冲的,也不好忤他的好意,接过来放在怀里,笑道:“那谢谢无心先生了。”

无心见她笑靥如花,心中一荡,道:“叫我无心好了,这算得什么,莎姑娘你这么聪明,以后一定学得比我好得多。”

他却不知道,后来莎琳娜自己不曾学习炼丹术,这本书辗转流传到后来一个名叫帕拉塞尔苏斯的人手中,大加改造,使得欧洲炼丹术开始转向医道。后来西方医学以石药为主,究其源头,无心这本《太清诸丹集要》实其滥觞。

他把书递给莎琳娜,意犹未尽,还想再说几句,莎琳娜道:“天也快亮了,快休息吧。”

她这般说,无心也不好硬拉着她。他见莎琳娜转过身,低声道:“莎姑娘,明天……明天你就要走了么?”

要回佛罗伦萨,是从刺桐乘船出发,经爪哇转道西行,数万里行程,一路顺利的话要一年多,若有些耽搁就要三四年。如果碰上战乱,只怕十多年都过不去了。这也是当初马可波罗回国时的路途,马可波罗在路上便花了三年才回意大利。莎琳娜转过身,若有所思地道:“是啊,无心,谢谢你了。明天我就要随阿德勒船长的飞鸟号出发了。”

无心听得莎琳娜叫他“无心”了,登时乐不可支。只是一想到她回去后,定然再无相见之期。他嘴唇动了动,忽然低低叹了一声,轻轻道:“莎姑娘,我是火居道士。”

无心是火居道士,当初他第一次见到莎琳娜时就见过了。只是莎琳娜也不知道火居道士到底是什么,只是回头一笑,道:“是啊,你说过的。”

她转身进了门。无心脸皮再厚,也不好跟进去。他站在走廊里,呆呆地看着莎琳娜的房门,手指伸到胸前,隔着衣服捻着莎琳娜给他的那个项链,苦笑了一下,轻声道:“火居道士好娶妻生子的。”只是这话莎琳娜也听不见了。

他转身走到自己门前,还想着莎琳娜的笑容,心中却不知怎的有种莫名的疼痛。他向来是法不空施,为人除魔驱鬼,都要收钱,可莎琳娜也不会给自己钱,自己也根本没想到跟莎琳娜谈价钱,只觉能看到莎琳娜的笑容,心头便有说不出的喜乐。

是真的喜欢她了?他突然感到一阵慌乱。师父当初对自己说,这世上唯有强者为尊,君臣、师徒、父子、弟兄都是假的。可是他再怎么想,也没办法把莎琳娜从心头抹去。

她对自己,也是未免有情吧。他想着,微微一笑,推开了门。哪知他刚推开门,却觉得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彻骨的阴寒。

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