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第2/13页)

“你真是死神吗?”吉博尔问。

是的。

“怎么不早说?”

通常大家都宁愿我别说为好。

吉博尔在纸堆里乱翻,同时歇斯底里地咯咯傻笑着。

“你想干点别的?”他问,“牙齿仙子?水精?睡眠精灵?”

别傻了。我只是——觉得想要改变一下。

一阵疯狂的沙沙声之后,吉博尔终于翻出了自己要找的那张纸。他神经兮兮地大笑一声,把它塞进死神手里。

死神看了看纸上的字。

这也是工作?有人付钱让人干这个?

“没错,没错,去找他吧,你再合适没有了。只不过,别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

冰冰在夜空中飞驰,碟形世界远远地在马蹄下展开。小亡发现剑的威力比他原先所想的要大多了,它能一直够到星星。他挥剑斩过太空深处,拦腰劈开了一颗黄矮星,这颗星星令人满意地变成了新星。他站在马鞍上,利剑在头顶舞动,一片扇形的蓝色光芒在空中留下一缕缕黑暗和灰烬。他放声大笑起来,而且手上丝毫不停。

利剑切开地平线,碾碎高山,烤焦海洋,将绿色的森林化作满目疮痍。他挣扎着。身后传来说话声,朋友和家人发出几声短暂的叫喊,他绝望地转过身去。僵死的大地上卷起尘暴,他拼命想要松开手,但剑在他手中冰冷地灼烧,拽着他不住地舞动,直到世界上再也不剩任何生命。

最后只剩下小亡。小亡独自站着,身边只有死神。死神说:“干得漂亮,孩子。”

而小亡说,小亡。

“小亡!小亡!醒醒!”

小亡慢慢往上浮,像池塘里的尸体。他反抗着,紧紧抓住枕头和梦中的恐怖不放,但有人正十万火急地揪他的耳朵。

“呣?”他说。

“小亡!”

“啥?”

“小亡,是父亲!”

他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伊莎贝尔的脸。然后,头天晚上的事像一口袋湿漉漉的沙子一样砸了下来。

他在床边坐起身,脑子还在残余的梦里打转。

“唔,好。”他说,“我这就去见他。”

“他不在!阿尔波特都快疯了!”伊莎贝尔站在床边,双手绞着块手帕,“小亡,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别那么蠢,该死的。”他说,“他是死神。”他挠挠自己的皮肤,只觉得又热又干又痒。

“但他从没离开过这么长时间!就算瑟尤多波利闹大瘟疫的时候也没有!我是说,早上他必须留在这儿,计算书里的节点——”

小亡抓住她的胳膊,“好了,好了。”他尽量使用最能安慰人的语气,“我敢说什么事儿也没有。别慌里慌张的,我这就去看看……你干吗要闭上眼睛?”

“小亡,请你穿上些衣服。”伊莎贝尔的声音紧巴巴的,音量很小。

小亡低头看了一眼。

“抱歉。”他温顺地说,“我没注意……谁送我上床的?”

“我。”她回答道,“不过当时我看着别的地方。”

小亡钻进衬衣里,把裤子拉上来,然后急急忙忙往死神的书房跑去,伊莎贝尔紧随其后。阿尔波特正在书房里,从一只脚跳到另一只脚,活像煎锅里的鸭子。见到小亡的时候,老头脸上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是感激涕零。

小亡惊奇地发现他眼睛里竟然含着泪水。

“他的椅子没被坐过。”阿尔波特抱怨道。

“抱歉,但这有什么要紧的吗?”小亡问,“有时候,如果市场上买卖好的话,我爷爷一连几天都不回家。”

“可他一直都在这儿。”阿尔波特说,“从我认识他以来,他每天早上都坐在桌子后搞那些节点。这是他的工作,他不会错过的。”

“我猜那些节点应该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一两天。”小亡说。

气温陡降,说明他错了。他看着他们的脸。

“不行吗?”

两个脑袋一齐摇了摇。

“要是节点没算对,所有的平衡都会毁于一旦。”伊莎贝尔说,“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没跟你解释过吗?”阿尔波特问。

“没怎么说过。我其实只负责实战方面,他说理论的东西以后再告诉我。”

伊莎贝尔号啕大哭起来。

阿尔波特拉着小亡的胳膊,用相当戏剧化的动作耸了耸眉毛,意思是他们应该到角落里来一场小小的会谈。小亡有些迟疑地跟了上去。

老头在好几个衣兜里搜了半天,最后掏出个压扁的纸袋。

“来点薄荷糖?”

小亡摇摇头。

“他从没跟你说过节点的事?”阿尔波特问。

小亡又摇摇头。阿尔波特咂了口薄荷糖,那声音就像上帝澡盆里的出水孔。

“你多大了,孩子?”

“小亡。十六岁。”

“这世上有些事情应该在小伙子十六岁之前就告诉他。”阿尔波特扭头瞥了眼伊莎贝尔,对方正在死神的椅子里哭天抹泪。

“哦,那个呀,我知道。老爸跟我说过,就在我们带塔戛去交配的时候。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关于宇宙的事情我指的是。”阿尔波特赶紧打断他,“我是说,你想过这个没有?”

“我知道碟形世界由四头大象托着,大象又站在大阿图因背上。”小亡道。

“这只是一部分。我说的是整个宇宙,时间和空间、生命和死亡、白天和黑夜,还有一切。”

“恐怕没怎么考虑过。”

“啊。你该好好想想。问题就在于,节点是其中的一部分。你看,它们能防止死亡失控。不是他,不是死神。我说的是死亡本身。也就是说,呃——”阿尔波特绞尽脑汁寻找合适的字眼,“也就是说,死亡必须准时出现在生命尽头,不早也不晚,而节点也必须计算出来,好让关键的……你没在听,嗯?”

“对不起。”

“反正就是必须计算出来,”阿尔波特很坚决,“然后该拿走的生命就得拿走。沙漏,你管它们叫。现场的任务不过是小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