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1/12页)

“经过的人多了。”旅店老板含糊地回答。

“我提到的两位女士,你不可能注意不到。”戴眼镜的男人缓缓地说,“其中一位是黑发,非常漂亮,骑黑色骟马。另一位比较年轻,金发,碧眼,骑斑点灰母马。她们来过吗?”

“没有。”阿普利盖特插嘴道。他突然浑身发冷。“她们没来过。”

灰色羽翼。危险。滚烫的沙子……

“你是信使?”

阿普利盖特点点头。

“打哪儿来?往哪儿去?”

“打王室命令我来的地方来。往王室命令我去的地方去。”

“你这一路没遇见我提到的女人?”

“没有。”

“你否认得太快了。”第三个人厉声说道。他又高又瘦,像根支撑豆藤的木杆,头发是黑色的,仿佛覆满油脂,闪闪发光。“而且在我看来,你根本没打算仔细回想。”

“算了,海默。”眼镜男摆摆手,“他是个信使,你就别自找麻烦了。老板,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锚地村。”

“这儿离苟斯·维伦的测距是多少?”

“您说什么?”

“那儿离这儿多少里?”

“我没仔细算过。不过,大概要三天……”

“骑马?”

“坐马车。”

“嘿!”矮个子突然低声喊道。他站起身,透过敞开的店门看向马厩前的庭院。“教授,外头来了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会是谁?难道是……”

眼镜男也看向庭院,神情骤然变得紧张。

“对。”他嘶声道,“毫无疑问是他。看来我们撞大运了。”

“等他进来?”

“他不会进来。他看到我们的马了。”

“他知道我们是……”

“安静,亚夏。他在说话。”

“给你们一次机会。”院子里传来一个声音,略显沙哑却十分有力。阿普利盖特立刻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你们可以派个人出来,告诉我你们的雇主是谁,然后你们可以直接骑马离开。或者一起出来也可以。我在这儿等。”

“婊子养的……”黑发男人咆哮道,“他知道了。我们怎么做?”

眼镜男把杯子缓缓放回吧台。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他朝手心吐口唾沫,活动一下手指,拔出剑来。另外两人见状也亮出兵器。旅店老板张嘴想要大叫,但看到蓝色镜片后的冰冷视线,立刻闭上了嘴。

“谁都别动,”眼镜男嘶声道,“也别出声。海默,开打以后,你想办法绕到他身后。很好,伙计们,祝我们好运。出去吧。”

呻吟声、踩踏声、刀剑交击声随即响起。接着是一声让人寒毛倒竖的尖叫。

旅店老板脸色惨白。黑眼圈女人也跟着尖叫,把婴儿贴紧胸口。火炉后的猫爬起身,弓起背脊,尾巴上的毛也蓬了起来,活像一把刷子。阿普利盖特不由坐到凳子一角,把短剑放到膝头,但没有拔出。

踩踏地板声、呼啸声、金铁交鸣声再度从庭院里传来。

“你……”有人在狂吼。那原本是句恶毒的侮辱,但其中的绝望多于愤怒。“你这……”

剑刃破空声。紧接着,高亢刺耳的尖叫撕裂了空气。然后是沉闷的“砰”的一声,仿佛满满一袋谷子摔到地上。拴马桩那边传来嘚嘚的蹄声,马儿受惊发出嘶鸣。

木头地板又是“砰”的一声。有人在奔跑,脚步匆忙而沉重。抱婴儿的女人抓紧丈夫,旅店老板后背紧贴墙壁。阿普利盖特抽出短剑,但将武器藏在桌下。飞奔之人朝旅店径直跑来,显然很快就会出现在门口。但没等他到达,剑刃破空声再次响起。

那人尖叫着冲进房门,像被门槛绊了一下,费力地向前蹒跚了几步,重重摔倒在大厅中央,震起了地板缝里的积尘。他的脸缓缓贴上地面,双臂压在身下,双腿在膝盖处弯曲。水晶眼镜啪嗒一声摔在地板上,裂成细小的蓝色碎片。他的身下涌出一汪闪光的深色液体。

没人动弹。没人叫喊。

白发男人走进旅店。

他将手中的剑娴熟地收回背后的剑鞘,走向吧台,懒得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旅店老板瑟缩一下。

“这些恶徒……”白发男人用沙哑的嗓音说,“这些恶徒都死了。等行政官来了,或许会发现有人在悬赏他们的人头。这笔钱就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旅店老板赶忙点头。

“说不定,”片刻之后,白发男人说,“恶徒的同伙或朋友会来询问出了什么事。告诉他们:是被狼咬的。一头白狼。记得补充一句,叫他们留神背后。总有一天,他们回头也会看到狼。”

***

三天后,过了午夜,阿普利盖特才赶到崔托格城门。他非常愤怒,因为他在护城河前浪费了太多时间,嗓子都喊哑了——卫兵却可耻地睡着了,为他打开城门时显得极不情愿。他把一肚子火都发了出来,把那些家伙三代以内的亲人骂了个遍。然后他愉快地听到,守城指挥官被吵醒后,开始为他对卫兵的母亲、祖母及曾祖母的指控增添新的细节。当然了,维兹米尔王不可能立刻召见他,这反而称了他的心。他指望一觉睡到晨钟响起呢。只可惜,他想错了。

对方没给他安排住处,反而催促他去卫兵室。等待他的并非国王,而是一个身材臃肿的家伙。阿普利盖特认识他:迪杰斯特拉,瑞达尼亚国王的密友。信使也知道,原本只能告知国王的口信,迪杰斯特拉有权听取。阿普利盖特把信函交给他。

“你带口信来了?”

“是的,大人。”

“说。”

“德马维致维兹米尔。”阿普利盖特闭上双眼,复述道,“首先:伪装部队已准备就绪,静待七月新月后第二个夜晚到来。小心别让弗尔泰斯特拖我们后腿。其次:那些诡计多端又夸夸其谈的家伙在仙尼德岛召开会议,但我不会出席,建议你也别去。第三:幼狮已死。”

迪杰斯特拉咧嘴一笑,手指敲打着桌面。

“这是给德马维王的信函。还有一条口信……竖起耳朵听好,一字不差地复述给你的国王。只能说给他本人听,除此以外任何人都不行。明白吗?”

“明白,大人。”

“口信如下:维兹米尔致德马维。你必须让伪装部队按兵不动。发生了一次背叛。烈焰于多尔·安格拉集结了一支军队,正在等待借口。复述一遍。”

阿普利盖特复述了一遍。

“很好。”迪杰斯特拉点点头,“明天日出你就出发。”

“我赶了五天的路,大人。”信使揉揉屁股,“我能否睡到上午……如您允许的话?”

“现如今,你的德马维王晚上睡得着吗?你看我睡了吗?伙计,冲你这句话,我就该朝你脸上来一拳。有人会给你拿吃的,然后你可以去干草堆躺一会儿,但你黎明就得出发。我已下令为你准备一匹纯种小公马,骑上它就像驾驭风。别一脸苦相,心怀感激拿好这只钱袋吧,免得你说维兹米尔是小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