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8/15页)

听到这句精彩——还有点低级——的笑话,观众们哄堂大笑。唯一没笑的人是希瑞,她始终盯着那头怪物。喧闹声让它烦躁地扭动身体,用力撞击笼身,用牙齿啃咬木条,甚至企图在狭小的笼子里伸展翅膀。

“那颗小公鸡下的蛋,”麻脸男人续道,“还得由一百零一条毒蛇孵化!等石化蜥蜴破壳而出时……”

“那不是石化蜥蜴。”希瑞嚼着香梨说。麻脸男人斜眼看了看她。

“……等石化蜥蜴破壳而出时,”他续道,“它会吞掉巢里每一条蛇,吸取它们的毒液,却不受任何伤害。它会变得浑身剧毒,不光牙齿和利爪,连吐息都能杀人!如果一个马上骑士用长枪刺中石化蜥蜴,毒素会沿枪杆而上,当场杀死骑手和坐骑!”

“这真是最假的谎话。”希瑞吐出果核,大声说道。

“这是最真的事实!”麻脸男人抗议道,“它会杀死他们,杀死坐骑和骑手!”

“是啊是啊!”

“安静,小姐!”抱狗的女摊主喊道,“别插嘴!我们只想观赏和聆听!”

“希瑞,别说了。”法比奥小声说道,用手肘捅捅她。希瑞朝他哼了一声,又从篮子里抓过一只梨。

“所有动物,”麻脸男人抬高嗓门,盖过观众们渐渐频繁的低语,“听到石化蜥蜴的嘶叫,都会立刻逃之夭夭。所有动物,就算是龙一-我在胡说什么?——就算鳄鱼也怕石化蜥蜴。至于鳄鱼有多可怕,见过的人都知道。唯一不怕石化蜥蜴的动物是貂。貂看到石化蜥蜴出现在野外,会全速跑进森林,寻找只有它知道的一种草药,然后吃下去。这一来,它就不怕石化蜥蜴的剧毒,还能将其啃咬至死……”

希瑞轻蔑地大笑几声,发出长长的、带着侮辱意味的噪音。

“嘿,那位万事通小姐!”麻脸男人大吼道,“如果不想听,你可以立刻走人!没人逼你听,也没人强迫你看石化蜥蜴!”

“那不是石化蜥蜴!”

“哦是吗?那它是什么,万事通小姐?”

“是翼龙。”希瑞丢掉梨梗,舔舔手指,“一只普通翼龙。一只年幼、瘦小、饥饿又肮脏的翼龙。就是翼龙,仅此而已,在上古语里叫Vyverne。”

“哦,瞧瞧!”麻脸男人喊道,“多聪明的小杂种!闭上你的嘴,不然我……”

“嘿。”一个头戴丝绒软帽、身穿侍从的短上衣但没佩戴家族纹章的金发少年开口。他用手臂挽着个纤弱苍白、一身杏色衣裙的女孩。“别着急,这位捕兽师!别威胁这位高贵的女士,不然我用剑剥了你的皮。话说回来,这里确实有股欺骗的味道!”

“什么欺骗,年轻的骑士大人?”麻脸男人恼火地说,“她在撒谎,这个可恶的……我是说,这位出身高贵的年轻女士弄错了。它的确是石化蜥蜴!”

“是翼龙。”希瑞重复道。

“什么‘鸡龙’?明明是石化蜥蜴!看看它可怕的外表,听听它的嘶叫,再瞧瞧它是怎么啃咬笼子的!看看这牙齿!我得说,它的牙齿就像……”

“就像翼龙的牙齿。”希瑞反驳道。

“既然你这么不讲道理,”麻脸男人瞪着她,目光凶狠得连真正的石化蜥蜴也会叹服,“那就上来!上台,让它冲你吹口气!你敢嘲笑它的剧毒,就让我们看着你断气!来啊,上来!”

“没问题。”希瑞甩开法比奥的手,上前一步。

“我不允许!”金发侍从大喊道。他抛下杏色衣裙的女伴,挡在希瑞面前。“不能这样!您这样太冒险了,美丽的女士。”

希瑞从没听别人这么称呼过自己。她微微涨红了脸,看着年轻人,冲他眨眨眼睛——同样的动作,她对抄写员雅尔也做过好几次。

“一点儿都不冒险,高贵的骑士。”尽管叶妮芙警告在先,她依然露出挑逗的微笑,“也不会有任何意外。所谓的剧毒吐息完全是哗众取宠。”

“但我还是希望站在您身边。”年轻人手按剑柄说道,“好保护您……可以吗?”

“当然可以。”希瑞回答。不知为何,杏衣少女的怒容让她心情愉悦。

“保护她的人应该是我!”法比奥挺起胸膛,挑衅地看着那个侍从,“我也要站在她身边!”

“大人们,”希瑞得意扬扬,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请体面些。别挤。这地方容得下所有人。”

在观众的窃窃私语中,希瑞勇敢地走向笼子,身后紧跟着两名男孩,她的脖颈几乎能感受到他们呼出的气息。翼龙愤怒地嘶吼挣扎,爬行动物的体臭钻进他们的鼻孔。法比奥倒吸一口凉气,希瑞却没退缩。她靠上前,伸出一只手,几乎碰到笼子。怪物扑向木条,用牙齿啃咬。人群再次骚动,有人叫出了声。

“看到没?”希瑞转身,得意地双手叉腰,“我死了吗?所谓的剧毒怪物毒死我了吗?它要是石化蜥蜴,我就是……”

看到法比奥和侍从突然发白的脸,她立刻住口,匆忙转身。笼子的两根木条已被愤怒的怪物生生扯弯,生锈的钉子都被顶了出来。

“快跑!”她用尽全力大喊,“笼子要坏了!”

人群惊叫着冲向门口。有几位试图扯开帆布逃出去,却跟别人撞成一团,叫嚷着摔了个人仰马翻。希瑞正要跳下舞台,侍从却抓住她的胳膊,两人晃晃悠悠绊了几步,连同法比奥一起摔到地上。女摊主的蓬毛小狗焦虑地吠叫起来,麻脸男人吐出一长串生动的骂人话,不知所措的杏衣少女一声尖叫,足能刺穿耳膜。

笼子的木条噼啪几声断开,翼龙费力地钻了出来。麻脸男人跳下舞台,想用木杆把它捅回去,但那怪物只一爪便拍得他木杆脱手,接着多刺的尾巴一抽,那张麻脸顿时血肉模糊。它嘶嘶叫着,展开破破烂烂的翅膀飞下舞台,双眼始终盯着正奋力爬起的希瑞、法比奥和侍从。杏色衣服的少女仰面昏倒。希瑞绷紧身子,准备一跃而起,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那只蓬毛小狗救了他们的命:它狂吠着挣脱女主人的臂弯——后者摔倒在地,被自己的衣裙缠住——朝怪物扑去。翼龙嘶叫着仰起身,用爪子按住幼犬,身子则像蛇一样飞快地扭动,牙齿咬紧小狗的脖颈。小狗惨叫起来。

侍从摇摇晃晃地跪坐起身,摸向身侧,但没能找到剑柄。希瑞的反应可就快多了,她用闪电般的速度拔出侍从的剑,转过身子。翼龙抬起脖子,小狗的脑袋挂在尖利的牙齿上。

希瑞在凯尔·莫罕学会的技巧仿佛自行活了过来,完全不用她细想。她一剑砍中惊讶的翼龙的腹部,然后转身躲过还击。怪物倒在沙地上,鲜血四溅。希瑞从它身上一跃而过,熟练地避开甩来的尾巴,坚定、精准而有力地砍中怪物的脖颈。她又往后一跳,本能地——虽然此刻已毫无必要——曲线前进,再挥一剑,砍断它的脊骨。翼龙痛苦地蠕动几下,身子不再动弹,但蛇一样的尾巴仍在抽打地面,扬起阵阵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