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8页)

那只怪物有毒。

***

第二天,状况更严重了。独角兽光走路都很费力。天黑了,它躺在石头上不肯起来。希瑞跪倒在它身旁。它朝受伤的大腿晃晃脑袋和角,嘶鸣一声,声音里满是痛苦。

脓水越流越多,气味令人作呕。希瑞拔出短刀。独角兽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试图起身,但又无力地倒在石头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看着短刀,啜泣道,“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应该割开伤口,挤出脓水和毒液……可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办。我也许会让你伤得更厉害。”

独角兽试着抬头,叫了一声。希瑞坐在石头上,双手抱住脑袋。

“他们没教我怎么护理伤口。”她语气苦涩,“他们只教我怎么杀人,还说这就是救人的方法。真是个弥天大谎,小马,他们骗我。”

夜幕正在降临,天色渐渐变暗。独角兽躺在地上,希瑞拼命想办法。她去河床边拔了些蓟草和干枯的草杆,但小马不想吃。它的脑袋无力地靠在石头上,不再试图抬起。它能做的只有眨眼而已。它的嘴边泛出白沫。

“我帮不了你,小马。”她闷闷不乐地说,“我什么都不会……”

除了魔法。

我是个女术士。

她站起身,伸出一只手。什么也没发生。她需要大量魔力,可这里半点儿都没有。这出乎她的意料。令她吃惊。

等等,地下水脉无处不在!

她走了几步,先朝一个方向,然后转向另一边。她开始绕着圈子走,接着往后退。

什么都没有。

“该死的沙漠!”她挥拳大吼,“你这儿什么都没有!没有水,没有魔力!魔力本该无处不在!这也是个谎言!所有人都骗我,所有人!”

独角兽嘶鸣一声。

魔力无处不在。地、气、水……

还有火。

希瑞气恼地敲敲额头。她早先没想到这个,是因为光秃秃的岩石间没任何东西可烧。不过现在,她有干燥的蓟草和草杆,想要制造一个小小的火花,只要动用剩下的一丁点儿魔力……

她又拔了些草杆,堆成一堆,在旁边撒上干枯的蓟叶。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Aenye!”

草杆堆发出明亮的光,火舌摇曳着燃烧起来,吞噬了蓟叶,火势迅速增强。希瑞又丢了几根草杆进去。

现在怎么做?她看着燃起的火焰,思索起来。应该可以汲取魔力了,可我该怎么做?叶妮芙禁止我接触火焰魔力……可我没得选择!我也没时间了!必须立刻行动。草杆和叶子烧得很快……火会熄灭的……火……美丽又温暖……

不知何时发生,不知如何发生。就在她凝视火焰的同时,太阳穴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她捂住心口,觉得胸腔仿佛要炸开。一股痛楚在她的腹部、胯部和乳头悸动,随即又转为可怖的快感。她站起身。不,不,她没站起。她飘浮起来了。

魔力仿佛融化的铅,填满她的身体。夜空中的星辰翩翩起舞,好像湖面繁星的倒影。西方的夜眼星绽放光芒。她接受了那道光,还有伴随而来的力量。

“Hael,Aenye!”

独角兽狂乱地嘶吼起来,用前蹄推地,试图起身。希瑞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她的手掌自行做出手势,嘴巴也自动念出咒语。波浪般的明亮光芒自她指尖涌出。那堆草杆熊熊燃烧。

波浪般的光芒碰到独角兽的伤腿,开始汇聚、渗入。

“我希望你痊愈!这是我的愿望!Vess' hael, Aenye! ”

魔力在她体内爆发,狂喜充斥她的心房。火焰冲天而起,周围的一切都明亮起来。独角兽抬起头,嘶叫一声,突然站起身,笨拙地走了几步。它弯曲脖颈,脑袋靠向大腿,翕动鼻翼,接着连连喷着鼻息,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它发出一声响亮的长啸,跺跺蹄子,甩甩尾巴,绕着火堆奔跑起来。

“我治好你了!”希瑞骄傲地喊道,“我治好你了!我是个女术士!我从火焰中汲取了魔力!我得到了那股魔力!我可以随心所欲了!”

她转过身。火焰咆哮起来,迸射出火花。

“我们不用再找泉水了!我们也不用再喝泥浆了!我拥有了这股力量!我能感受到火焰中的力量!我会让雨水在这该死的沙漠降下!我会让石头涌出水来!我会让鲜花在这儿生长!还有青草!卷心菜!我能办到任何事!任何事!”

她抬起双臂,尖叫着念出咒语,施展法术。她不理解那些咒语,也不记得自己是在何时学会——她连学没学过都不记得。但这不重要。她感受到了魔力,感受到火中熊熊燃烧的力量。她就是火。充盈全身的魔力令她颤抖。

夜空突然被一道闪电撕裂,狂风拍打着岩石与蓟草。独角兽一声长嘶,人立而起。火焰爆散开来。草杆和蓟叶早被烧成灰烬,如今连岩石都燃烧起来。但希瑞毫无察觉,她感受着魔力。她看到的只有火焰。她听到的也只有火焰。

你无所不能,火焰低语道。你拥有我们的力量。你无所不能。世界向你臣服。你无比伟大。你无比强大。

火焰中现出一个身影。是个高大的年轻女子,有一头漆黑如炭的长发。女子疯狂而残忍地微笑,火焰在她身周翻腾起舞。

你无比强大!有人伤害过你,但他们不知道自己招惹了谁!复仇吧!让他们付出代价!让他们全都付出代价!让他们惊恐地在你脚下颤抖,牙齿打战,不敢直视你的面孔!让他们乞求怜悯,但你不会给他们怜悯!让他们付出代价!让他们为一切付出代价!复仇!

黑发女人身后冒出火焰与浓烟,烟雾中浮现出成排的绞架,成排削尖的木桩和断头台,还有堆积如山的尸体。那是尼弗迦德人的尸体,是占领并洗劫辛特拉、杀死伊斯特国王和外婆卡兰瑟、又大肆屠杀街上民众之人。有个穿黑铠甲的骑士悬挂在绞架上,绞索嘎吱作响,透过羽翼盔的面甲,乌鸦争相啄食他的眼球。其他绞架沿着地平线蔓延开去,上面吊死的是松鼠党,是在科德温杀死保利·达尔伯格、又在仙尼德岛追赶希瑞之人。巫师威戈佛特兹在一根高耸的尖桩上摇晃,英俊而富有欺骗性的高贵面孔扭曲不堪,因痛楚呈现出深蓝色,木桩染血的尖端从他的锁骨间伸出……仙尼德岛的其他巫师跪在地上,双手反绑在身后,更多尖桩在等待他们。

堆满柴薪的木桩绵延至熊熊燃烧的天边,缎带般的烟柱标出它们的位置。最近的木桩上,有个人被铁链捆绑着,她是……特莉丝·梅利葛德。再过去是玛格丽塔·劳克斯-安蒂列……南尼克嬷嬷……雅尔……法比奥·塞克斯……

不。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