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重伤(第3/7页)
“造船是工匠的事,俺就想学驾船,你跟俺讲这东西也听不懂。这样吧,等俺做了水师提督,封你做总管好了,船的事都交给你。”
“此事容后再议,关于青龙号咱刚刚看出点门道,你听咱细细道来。等咱参透青龙号的结构,也给你依冬瓜画瓢造一艘。”
“好好好这个行,俺就想要艘和这个一样的,那俺听你讲……等等,依冬瓜怎么画出瓢来?这个瓢在剖成瓢前是那个那个……”
“不管冬瓜西瓜了,你且听咱家给你分析。”
哈罗德哪管腾格斯听不听得懂,趁兴掏出刚刚画的青龙船内部结构素描图铺在甲板上,兴致勃勃讲这里的杠杆干什么用,那里的齿轮做什么讲。腾格斯是一点没听懂,晕头涨脑想要走开,哈罗德好不容易找到听众,赶紧又拿给他造艘青龙号来哄他,腾格斯把价码抬到造两艘才肯留下。俩人在船头吵吵闹闹不可开交。
七里抱着肩膀靠在船舱外壁角落站着想她的心事。她望着天上快速后退的浮云,想到藏在深山里的百地忍者之乡,想到小时候与村里其他孩子一起跟着父亲学习投掷苦无,想到傍晚星散各处的草房做饭冒起的袅袅炊烟,那时母亲总会在门口叫父亲的名字和自己的小名,呼唤他们回家吃饭。
突然,各家各户烟囱冒出的炊烟,变成屋顶燃烧的浓烟。身穿黑色铠甲的武士,骑着挂有华丽红色马饰的战马,挥刀将抵抗的男人砍倒。步兵们用铁炮对着毫无抵抗力的女人和孩子齐射,将他们射杀在燃烧的房子里。父亲连连斩杀好几名武士,抢过马匹,挥舞被血浸透的大刀,朝着风林火山大旗竖立之处吼叫着杀去。身穿狮子兜紫威金大铠、戴着鬼面当的幕府将军被芦屋舌夫和众多天狗众簇拥着站在旗下,冷漠地欣赏着燃烧与死亡的盛景,橘红色火光照亮了他们脸上戴着的面具。父亲突破好几层敌军围困,终于杀到将军面前,被几名天狗众戳翻战马,乱刀砍死。
七里浑身一冷,从噩梦中醒来。自从百地忍者之乡被屠杀后,她经常睁着眼做同样的噩梦。她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铜雀进建文休息的房间许久都没出来。那个小老头的眼睛里总是闪耀着狡黠的光,她放心不下,于是摸到建文的船舱外偷听。
青龙号甲板上下有足够的房间,七里嫌甲板下的房间太潮湿,把建文安排在了甲板上的房间,这里通风好更利于养伤。
她靠近舷窗朝里面看去,只见建文半靠在床上,身子下面垫着两个枕头,身上还盖着棉被。他受伤的地方敷了药,裹着纱布,看起来精神尚好,只是不能自由下床,想出舱要靠腾格斯抱着。铜雀面对舷窗坐着,在床边放了套茶具,正笑容可掬地给建文沏茶。
铜雀是商人,擅长将一切当作工具来利用,包括自己的感情。他对建文的笑是温和且带着几分敬意的,只是这笑容有几分真心实意,实在值得怀疑。他端起青瓷六面方的小茶壶,在两只雨过天青色的汝窑杯里沏上茶,茶香四溢,连在窗外的七里都能闻见。
只见他端起其中一杯,恭恭敬敬端给半靠在床上的建文,建文略一颔首表示感谢,接过杯子抿了一口。铜雀也端起杯子却没喝,他在用眼睛观察建文喝茶的样子。
等建文喝放下茶杯,他也将茶杯放下,然后笑眯眯地问道:“太子身体可有好些?”
“嗯,”建文点点头说:“休息一晚上,疼痛虽说还很厉害,毕竟没昨天厉害了。”
“好好,年轻人身子骨就是好,太子千金贵体要好好保重,何况咱们还有大事要办,千万出不得岔子。”铜雀略一沉吟,建文知道他探病是假,必然有话要说,便干脆敞开了讲话:“铜雀老,看门见山地说吧,您想问什么?”
“呵呵呵!”铜雀又笑起来,眼角皱纹层层叠累,看起来异常和蔼:“太子明察秋毫,小老儿正是想来问问。太子你是大明在四海通缉之身,又招惹上东海最难缠的日本幕府海军,当然,太子舍身化解和贪狼的恩怨,小老儿甚是佩服。只是以后该如何,太子可有想过?”
“先去阿夏号见七杀,就算不能治好伤,那地方既然是四海财货人物汇聚之地,想必可以打听得一二点关于佛岛的消息。然后自然是下南洋寻找佛岛,金帛财富阁下骑鲸商团可自取之,我欲得的事可以为父报仇的力量。”建文惯于察言观色,铜雀前言一出,他就明白这老头必定是有所动摇,只要自己言语略一迟疑,不定这老头子能干出什么事。
“那若是没有打听到呢?太子莫非要乘着这艘青龙号在四海游荡,老死大洋之上?”
“断无此理,”建文双目直视着铜雀的双眼说道:“这艘船上虽说只有区区几人,但都是天下奇能异士,并无庸碌之辈。何况,我们自有海沉木,阁下之前也说过,此物一出总要搅动天下大乱。过去数百年间,海沉木每次现世不过一块,此次却有两块现世,说它不是天命昭显,恐怕铜雀老都不会相信吧?”
“天命”两字一出,建文看到铜雀仿佛是被雷电劈中,又仿佛分开顶阳骨浇下冰雪水,眯缝着的小眼睛略微睁大了一点点。铜雀最信天命,在他看来,无论在商场还是人生都像在玩双六,骰子扔出的是一还是六,都要赌天命。天命若在,你就算满手烂牌,照样步步为营,反之亦然。他敢于投资建文,正是由于他相信是天命让他得到了建文这尊奇货。
“嗯,只是天道无常,正因为有两块海沉木现世,小老儿才担心天意究竟是要让我们先找到佛岛,还是让幕府将军先找到佛岛。”
“若是幕府将军抢先找到佛岛,必然野心膨胀要征服大明和天竺,到时只怕第一个受难的,就是为我大明藩篱的高丽李朝。阁下是高丽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祖宗之地、陵寝所在为倭人所灭不成?以幕府将军的残忍暴虐,只怕百地忍者之乡的惨剧会在高丽全土重现,阁下也能无动于衷?”
建文虽然只听铜雀提起过一次高丽,却听出他对日本幕府侵略祖国甚为担忧,于是故意拿此事来触动铜雀。果然,铜雀面色有了些微改变,天命与祖国,对他样半生浮游碧海的老人来讲,都是不可触动之物。建文看似仁厚软弱,这几句话却是铿锵有力,句句入情入理,不由得铜雀不动容。
这改变一闪而过,铜雀突然又笑起来,他端起手里还没动过的茶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举至眉心,对建文说:“太子与我共饮干此杯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