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莉丝(第2/5页)

“我们一起睡,但愿能得好梦。闭上你的眼睛。”弥桑黛乖乖照办,丹妮吻了她阖上的眼睑,女孩轻声笑了。

然而睡眠远比亲吻困难。丹妮阖上双眼,试图回想家乡,回想龙石岛和君临城,还有其他韦赛里斯提及的地方,比这里友善的地方……但她的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回奴隶湾,犹如被狂风困住的小船。待弥桑黛进入香甜的梦乡,丹妮从她臂弯中滑出,踏入黎明前的微风里。她倚在冰凉的砖墙上,凝望脚下的城市。成千上万个屋顶在脚下绵延不绝,银月照耀出清冷的光影。

有的屋顶下,鹰身女妖之子正在聚集,谋划杀害她和那些爱她的人,将她的孩子重新锁上铁链。有的屋顶下,饥饿的孩子哭号着要奶喝。有的屋顶下,衰老的妇人奄奄一息。有的屋顶下,男人女人抱成一团,饥渴的双手摸索着扯开对方的衣服。但在这上面,只有冷冽的月光照过金字塔和竞技场,将一切掩盖隐瞒。在这上面,只有她,凭栏独望。

她是真龙血脉。她可以杀尽鹰身女妖和他们的子子孙孙。但是真龙喂不饱饥饿的孩子,也不能减轻垂死妇人的痛苦。谁会爱戴真龙呢?

她发觉自己又在思念达里奥·纳哈里斯,思念他的金牙和三叉胡须,想到他那双强健的手搭在亚拉克弯刀和密尔细剑柄上——搭在那对黄金裸女像上。她送别达里奥那日,他用大拇指不断摩挲剑柄,来来回回。我在嫉妒一个剑柄,她意识到,嫉妒那黄金雕成的女人像。让他去羊人那里当说客是明智的,她是女王,而达里奥·纳哈里斯不是当国王的料。

“他去了好些天,”她昨日问过巴利斯坦爵士,“会不会背叛我,投靠敌人?”你将经历三次背叛。“他会不会看上别的女人,看上某位拉扎公主?”

丹妮知道,老骑士不喜欢也不信任达里奥。但他仍礼貌地回答:“世上不会有别的女士比陛下更迷人,瞎子才会否认这点,而达里奥·纳哈里斯不瞎。”

的确,她想着,他有深蓝的眼睛,蓝得近乎于紫。而当他冲我微笑时,金牙闪闪发光。

巴利斯坦爵士坚信他会回来,丹妮莉丝不断祈祷老骑士是对的。

洗个澡能让我静心。她赤脚穿过草坪,走向露天浴池。清水冰冷地滑过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她阖眼躺在水中,任由小鱼轻啄四肢。

一阵窸窸窣窣声让她睁开双眼。她反射性地坐起身,水面荡起轻柔的涟漪。“弥桑黛?”她叫道,“伊丽?姬琪?”

“她们睡了。”一个声音回答。

一个女人站在柿子树下,披着拖地的兜帽长袍。兜帽下的脸棱角分明,反射着月光。她戴着面具,丹妮意识到,涂了深红漆的木面具。“魁蜥?我在做梦么?”她掐了下耳朵,感觉到疼痛。“刚去阿斯塔波时,我在‘贝勒里恩号’上梦到了你。”

“你没做梦。不论当时抑或现在。”

“你来干什么?你怎么避开我的守卫的?”

“通过另一条路径,你的守卫永远发现不了。”

“只要我喊人,他们马上会过来杀了你。”

“他们会向你发誓说这儿什么人也没有。”

“那你在这儿么?”

“不在。听我说,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玻璃蜡烛被点燃,苍白母马将即来,其余事物紧随后。海怪和黑焰,狮子与狮鹫, 太阳之子和戏子的龙,皆莫信。牢记不朽者,留心芬香的总管。”

“瑞茨纳克?为什么要留心他?”丹妮站了起来,水顺着她双腿流下,夜晚的寒气令她双臂起满鸡皮疙瘩。“你想警告我,请说明白点。你到底想干吗,魁蜥?”

女人眼中反射月光。“为你指路。”

“我记得你的话:要去北方,你必须南行。要达西境,你必须往东。若要前进,你必须后退。若要光明,你必须通过阴影。”丹妮挤去银发上的水,“我厌烦猜谜了!在魁尔斯我是个乞丐,但现在我是女王。我命令你——”

“丹妮莉丝。记住不朽者。记住你是谁。”

“我是真龙血脉。”但我的龙只能在黑暗中咆哮。“我记得不朽者。他们叫我三之子,说我会有三匹坐骑、三团火焰还有三次背叛。一次为血、一次为财、一次为……”

“陛下?”弥桑黛站在女王寝宫门口,手提灯笼。“您在和谁说话?”

丹妮回头瞥了一眼柿子树。那里没有女人,没有兜帽长袍,没有红漆面具,没有魁蜥。

那是幻影、是记忆,不是人。她是真龙血脉,但巴利斯坦爵士警告过她这血脉中存在污点。我会变疯吗?他们说她父亲是疯子。“我在祈祷,”她告诉纳斯女孩,“天快亮了。早朝前我要吃点东西。”

“我马上为您准备。”

又是孤单一人了。丹妮绕着金字塔走了一圈,企望找到魁蜥的踪迹,一路踩过烧焦的树木和地面——这是她的人为捉卓耿留下的。周围唯有夜风吹过果树的声音,唯一的活物是几只飞舞的白蛾。

弥桑黛拿着一只甜瓜和一碗煮得熟透的鸡蛋回来,但丹妮毫无胃口。天空泛白,群星渐隐,伊丽和姬琪帮她穿上一件缀金流苏的紫色丝绸托卡长袍。

丹妮见到瑞茨纳克和斯卡拉茨时,目光里满是怀疑。三次背叛在她心中挥之不去。留心芬香的总管。她狐疑地嗅了嗅瑞茨纳克·莫·瑞茨纳克。我可以让圆颅大人逮捕他,进行审问。这能阻止预言吗?还是说会有其他叛徒取而代之?预言靠不住,她提醒自己,瑞茨纳克完全可能表里如一。

来到紫色大厅,丹妮发现乌木长椅上堆了高高一叠丝绸靠枕,不禁莞尔。这是巴利斯坦爵士的杰作,她知道。老骑士是个好人,只是有时过于迂腐。那不过是个玩笑,好爵士,她想着,平静地坐到一个靠枕上。

少眠的后果很快显现。当瑞茨纳克同匠人公会交涉时,丹妮不得不强抑住打哈欠的冲动。看起来石匠们对她很不满,砖瓦匠也是。有些从前从事过砖石工作的奴隶,抢了公会中熟练工和大师们的生意。“自由民干活太便宜,圣主,”瑞茨纳克说,“他们有的自称为熟练工,甚至是大师,这些头衔只有公会才能授予。石匠和砖瓦匠恳请您维护他们古老的权利和传统。”

“自由民干活便宜只因他们急着喂饱自己。”丹妮指出,“如果我禁止他们雕石垒砖,那么杂货商、织工和金匠们马上也会来我的朝堂,请求将自由民逐出这些行业。”她顿了一顿,“下令,从今以后,只有公会成员方可自称熟练工或大师……前提是公会必须向那些技艺纯熟的自由民开放。”

“马上去办。”瑞茨纳克答道,“圣上是否接见高贵的西茨达拉·佐·洛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