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亚(第4/4页)

六天之后,一个明亮的早晨,她发现三叉戟河开始变宽,空气里盐的味道首度重于树的味道。她紧贴河边,穿越原野和农场,刚过正午,一座市镇出现在眼前。盐场镇,她期望地想。一座城堡统治着镇子,但它狭小得跟普通庄园差不多,外庭与幕墙围绕着高大的方形堡楼。码头周围的多数店铺、客栈和酒馆都曾遭受洗劫或焚烧,但其中一些似乎还有人住。港口东面便是螃蟹湾,海水在太阳下闪烁着蓝绿光芒。

这里有船。

三艘,艾莉亚心想,一共三艘。头两艘不过是河上桨船,吃水很浅,用于往来三叉戟河。第三艘比较大,乃是海洋商船,有两层桨位、一个镀金船头和三根高高的桅杆,上面的紫帆卷起来,船身也漆成紫色。艾莉亚骑着胆小鬼来到码头,以便看得真切。在这里,陌客不像在小村庄那样令人感到陌生和奇怪,似乎没人在乎她是谁,为什么来这儿。

我需要钱。意识到这点,她咬紧嘴唇。他们在波利佛身上找到一枚银鹿和十来个铜板,疙瘩脸侍从有八枚银币,而记事本的钱袋里才几个铜板。猎狗让她撕裂他的靴子,割开他浸满鲜血的衣服,结果在每个鞋尖各发现一枚银鹿,外衣衬里中则缝有三枚金龙。可这些统统都被桑铎收了。不公平。我们一起杀人,应该平分。如果给他慈悲……可惜以前没这么做,现在又不能回去,也不能乞求帮助。乞求帮助的话,什么也得不到。她得卖掉胆小鬼,收取尽可能多的钱。

她从码头上一个男孩口中得知,马厩被烧了,但它的女主人仍在圣堂后面做生意。艾莉亚很容易就找到了她;对方是壮硕的大个子女人,身上有股浓重的马味。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胆小鬼,她询问艾莉亚它的来历,对她的回答咧嘴而笑。“它显然是匹良驹,我不怀疑它属于某位骑士,亲爱的,”她说,“但那骑士不会是你死去的老哥。我跟住城堡的人打交道好多年了,知道老爷们长什么样。这匹马血统尊贵,你却并非如此。”她用一根手指戳戳艾莉亚的胸膛。“捡到的?偷来的?怎样都好。像你这么邋遢的小东西不可能骑上一匹好马。”

艾莉亚咬紧嘴唇:“就是说你不愿买它?”

那女人咯咯笑道:“就是说我出价多少,你得拿多少,亲爱的。否则我们去城堡见官,也许你一分钱也得不到,甚至因偷马的缘故被绞死。”

附近五六个盐场镇居民在忙碌,因此艾莉亚知道不能动手杀人。相反,她不得不咬紧嘴唇,任由对方欺负。她得到一枚银币,当索要马鞍、笼头和毯子的费用时,女人朝她大笑。

她绝不敢欺负猎狗,她一边想,一边沿长长的路走回码头。跟骑马时相比,距离似乎增加了好几里。

紫色划桨商船仍在那儿。如果在被人欺负时船已起航,那就真无法忍受了。她来到船边,一桶蜜酒正被推着滚上跳板。她试图跟上去,甲板上一名水手朝她大喊,用的是她听不懂的语言。“我要见船长。”艾莉亚告诉他,结果对方喊得更响。喧哗声引起了一个灰发人的注意。他是个矮胖子,穿一件紫羊毛布外套,会讲通用语。“我是船长。”他说,“想干什么?快点讲,孩子,我们赶潮水。”

“我想去北方,去长城。瞧,我可以付钱。”她把钱袋交给他,“守夜人在海边有个城堡。”

“东海望。”船长将那枚银币倒在掌心,皱起眉头,“只有这些?”

这不够,艾莉亚心里明白。她可以从他脸上看出来。“我不住舱房什么的,”她说,“睡在下面货舱就好,或者……”

“把她当船妓带上,”一名路过的桨手说,他肩扛一捆羊毛布,“她可以跟我睡。”

“小心你的舌头。”船长呵斥。

“我可以干活,”艾莉亚说,“擦洗甲板什么的——我在城堡里擦过楼梯。或者我可以划……”

“不,”他说,“你力气不够。”他将银币还给她。“即使你行也没用,孩子。我们不去北方,那里只有冰雪、战争和海盗。我们来时绕行蟹爪半岛,看到十几艘里斯海盗船正往北去,可不希望再碰到他们。我们从这儿返航回家,我建议你也回家。”

我没有家,艾莉亚心想,没有族群,连马都没有了。

当船长转身离开时,她问:“这是什么船,大人?”

他顿了顿,朝她厌倦地微笑:“这是三桅船‘泰坦之女’号,来自自由贸易城邦布拉佛斯。”

“等等,”艾莉亚突然说,“我有别的。”她将它塞在内衣里,以保安全,因此得从很深的地方掏出来。看她急切的模样,桨手们哄然大笑,船长则显然很不耐烦。“多一枚银币也没区别,孩子。”他最后说。

“那不是银币,”她的手指抓到了它,“是铁的。给。”她将它塞到船长掌心,那是贾昆·赫加尔的黑色小铁币,上面的人像已磨得没了形体。它也许毫无价值,但……

船长将它翻个面,惊讶地看着,又将视线转向她。“这……怎么会……?”

贾昆说还要讲那句话。于是艾莉亚将手臂抱在胸前。“valar morghulis。”她大声念出来,仿佛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Valar dohaeris。”船长回应,两根手指触摸眉毛,“你会有一间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