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第4/4页)

这横冲直撞的战船船头站有一位矮壮的秃顶男子,浓密的灰眉毛,强健的手臂。他在铠甲外穿了件白色旧罩袍,上绣一根淡绿垂柳,但斗篷是用徒利家的银鱼纹章扣系住的。罗宾·莱格爵士是奔流城的侍卫队长,年轻时出了名的强悍,但他的时代已然过去——他与霍斯特·徒利同年,两人都已老去。

两船相隔不到五十码时,詹姆围住嘴巴叫道:“来为我送行吗,罗宾爵士?”

“来送你回去,弑君者,”罗宾·莱格爵士大吼,“你的头发呢?”

“我希望自己多件法宝,靠头上的灿烂光芒影响敌人。瞧,这对你起作用了。”

罗宾爵士没被逗乐。小艇和大船之间的距离缩小到四十码。“把桨和武器扔到水里,我不会伤害任何人。”

克里奥爵士扭动身子。“詹姆,告诉他,是凯特琳夫人放了我们……交换俘虏,这是合法的……”

詹姆照实说明所有情况。“凯特琳·史塔克不是奔流城的统治者,”罗宾爵士吼回去。四个弓箭手挤到他旁边,两人站,两人跪,“把剑扔进河里。”

“我没有剑,”他答道,“如果有的话,我会捅穿你的肚子,再割下那四个胆小鬼的卵蛋。”

回应他的是一阵箭雨。其中一支猛扎在船桅上,另两支刺穿风帆,第四支差一尺射中詹姆。

红叉河的又一个大转弯就在眼前,布蕾妮把小艇转向弯道的方向。转弯时,甲板剧烈摇晃,撑满的帆噼啪作响。一个大沙洲矗立在河中央,主河道向右,而它和北岸的悬崖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小道。布蕾妮掌舵向左驶去,帆布涟漪阵阵。詹姆望进她的眼睛。好漂亮的眼睛,他心想,充满镇静。他知道如何阅读男人的眼睛,如何发现其中的恐惧。而她充满了决心,丝毫没有绝望。

只剩三十码,大船也进入弯道。“克里奥爵士,掌舵,”妞儿命令,“弑君者,操桨,帮我们撑开岩石。”

“乐意为小姐效劳。”木桨虽不比铁剑,好歹可以打烂敌人的脸,还能挡开攻击。

克里奥爵士把桨塞到詹姆手中,爬向船尾。他们越过沙洲前端,向那小道急速转向,小艇倾斜时,激起的水柱击打在崖壁上。沙洲树木茂密,成群的柳树、栎树和高大的松树在激流中洒下长长的阴影,掩盖了暗礁和被淹没的腐败树干。左边的悬崖陡峭而凹凸,碎石和断屑从岩壁上不断下落,让底部的河流翻滚着白色泡沫。

他们从艳阳下进入黑影中,在这道树木组成的绿墙和灰棕色的石岩间,战船发现不了他们。不过是箭雨间的小小喘息,詹姆一边想,一边将船从半淹的巨石旁推开。

小艇突然摇晃起来。他听到轻柔的溅水声,回身扫视,布蕾妮已然消失。隔了半晌,他发现她正努力从悬崖下的水流中浮起来,涉过一个浅水洼,爬过岩石,开始攀登。克里奥爵士目瞪口呆。蠢货,詹姆暗想。“别管那妞儿,”他厉声对表弟喝道,“掌好舵。”

他们看见树丛后的帆,河上战船完全驶进了小道入口,离他们还有二十五码。对方的船头剧烈摇晃着,数支箭矢射出,每支都差得甚远。两船的晃动让弓箭手很难瞄准,但詹姆知道他们很快就能找回平衡。布蕾妮爬到了岩壁中间,正努力寻找落脚点,以求登顶。罗宾·莱格会发现她的,而一旦被他发现,她就将被弓箭手们射下来。詹姆希望老人的矜持会蒙蔽他的眼睛。“罗宾爵士,”他高喊,“我有话说。”

罗宾爵士举起一只手,弓箭手们放低长弓,“快说,弑君者,我没工夫浪费时间。”

詹姆呼喊时,小艇触到一大窝碎石,晃得厉害。“我有一个更具建设意义的提议——一对一决斗,就你和我。”

“你以为我是刚出生的婴儿,兰尼斯特?”

“不,我以为你是快呜呼哀哉的老鬼。”詹姆举起胳膊让其他人看见他的手铐,“我可以戴镣跟你打,你怕什么?”

“不怕你!爵士,如果我能选择,这方式再好不过,但给我的命令是尽可能将你生擒。弓箭手!”他发出信号,“搭箭,拉弓,放——”

距离不满二十码。弓箭手不会失手,不过当他们拉开长弓时,一阵鹅卵石的瀑布落在周围。小石块砸在甲板和舵上,弹入水中。懂得抬头的聪明人发现一块母牛般大的巨石从悬崖顶落了下来。罗宾爵士惊惶地呼喊。岩石坠入空中,撞上岩壁,裂成两半,猛冲而下。大的那块折断船桅,撕裂风帆,把两个弓箭手抛入水中,压碎了一个收起桨的桨手的大腿。战船迅速进水,看来小的那块穿透了船体。岩壁反射着桨手的惨叫,而弓箭手们在水流中狂乱地击打。依姿势看,没一个会游泳。詹姆笑了。

他们通过了小道,战船则沉入水里,旋转着搁在暗礁上。詹姆·兰尼斯特暗自感谢诸神保佑。罗宾爵士和这帮该死的弓箭手们得湿漉漉地走上好长一段才能返回奔流城,而他也同时摆脱了那个丑陋的肥妞儿。妙极了。等松开这些铁玩意儿……

克里奥爵士发出一声叫喊,詹姆抬头,看见布蕾妮就站在前方远处的悬崖上。小船越过弯道进入河流时,她也走上边缘突出的石头,跳下岩壁,翻腾的动作真有几分优雅。这时候希望她脑袋撞上礁石实在煞风景。克里奥爵士把小船划过去。谢天谢地,我还留着木桨,等她游过来,当头一敲就能永远摆脱掣肘。

但他发现自己把桨向水面伸了出去。布蕾妮紧紧抓住,詹姆把她拉上来,帮她爬进小艇,水从她头发和湿衣服上流下,在甲板上形成一个小水池。湿透的她更丑了。谁能想到她还会更丑呢?“该死的蠢妞,”他告诉她,“我们可以自己走的。你以为我会感激你?”

“我才不那么以为,弑君者。我只相信神圣的誓言,要把你平安带到君临去。”

“真的?”詹姆给了她最灿烂的笑容,“真是奇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