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镜 (第2/18页)
公蛎纳闷道:“她做梦的时候,只认得我,她叫我龙哥哥。”公蛎想起她被抛下悬崖的那一瞬间,自己用尾巴勾住了她的脚踝——可是,那条小水蛇,真的是自己吗?
毕岸道:“窨谶鼓,我也是第一见到。但我曾听说,这种过于阴毒的法术,不仅世间痛恨,连老天也不容,在制作过程中,总会出现一些异常事件。比如平地响 雷,山体滑坡。如同……”顿了一顿,他轻描淡写道:“如同非人生物要想得道化 人,必先渡劫。”
公蛎低下头,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毕岸道:“我已经查到,洛阳方圆最适合制作窨谶鼓的,只有黑月崖。刚才阿隼所说你已听到,十年前,黑月崖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天狗吞月之夜,无故出现山体滑坡。官府勘查,只发现一些福娃娃面具和一些彩色布条。可惜年代久远,这些物证已经无从找到。”
……公蛎横扫石壁,巨大的山石落下掩盖了石台,仪式因干扰而终止。
不对!公蛎在心里大叫了一声。
十年前的县志已经记载了山体滑坡,岂不是当时窨谶鼓的法门已经破了,怎么还能勾起小妖隐藏心底的回忆?若是当时未能破掉,而确实是自己昨晚的功劳,又如何解释县志记录之说?
这似乎是个难解的死扣。
公蛎心中混沌一片,茫然无措。
毕岸继续道:“所以这些窨谶鼓,当年只完成了其中的少量步骤。八个窨谶鼓,只有七个用了人皮,被伪装在木鼓里的那个用的是普通的羊皮。如此一来,功效大打折扣,只能作为剥卦的一个辅助,而不能单独作为法器使用。”
公蛎充耳不闻,而是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忽然去搬床头的花梨木方桌。
方桌晃动了一下,用力的这头被搬起半尺高,另一头纹丝不动。公蛎力气不济,只好慢慢放手,免得将桌腿儿弄坏。
——昨晚的只是个梦,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无任何法力,如今没有这个本事,十年前更不可能有本事去破坏人家黑巫的施法现场。昨晚梦里那条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水蛇,只是个巧合而已。
可是小妖在梦游时唯一认得的便是自己,又作何解?
公蛎倒很想认为小妖对自己情有独钟,可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绝不可能。
公蛎觉得自己头都大了,抱着脑袋喃喃道:“若是昨晚不敲响窨谶鼓,而是直接砸掉,又当如何?”
他本想听听毕岸的解释,不料毕岸断然道:“已然过去的事情,不能假设。”又道:“山体滑坡,便是天意,只是看这个天意通过谁的手来表现。”
一丝不安,还有莫名其妙的惶恐,划过公蛎的心头。
天意之手?谁?是自己吗?
毕岸的眼睛深邃而犀利,盯着他的眼睛道:“黑巫近些年来泛滥成灾,那些巫士草菅人命,手段阴毒,再不阻止,恐怕局势难以控制。”
公蛎忽然觉得很是烦躁,避开他的目光,拈起一块糕点丢进嘴巴里,满不在乎道:“行了,谁知道昨晚怎么回事,小妖好了就是,窨谶鼓坏了我也不追究了。我不管对天意还是巫术都不感兴趣,只要有银钱花着,有好东西吃着,有美景美人儿 瞧着,我就知足啦。”推了毕岸出门,大声叫道:“胖头,过来吃肉啦!”
(二)
阿隼并未离开,正在院中徘徊,一见毕岸出来,低声问道:“怎么样?天意之手?”
毕岸神色凝重,微微点了点头。
阿隼眼里闪出一丝复杂的情绪,道:“还真是这小子……记录黑月崖山体滑坡的那本县志,这么多天一直找不到,可是今天早上一进库房,一本书掉了出来砸我脚面,结果一翻,正是这本……”
毕岸静静地听着。阿隼眼睛扫视着公蛎房间的窗户,咧嘴苦笑道:“我真没看 出他有什么本事。”
毕岸道:“连他自己也尚且未意识到。”
阿隼急道:“刚才他怎么说?”
毕岸摆手道:“不急,稍候再议罢。我只是提点了两句,并未明言。”
阿隼愤愤道:“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他。我跟了他这几天,你猜他都做什么了?”他满脸的无奈,“暗香馆去了五次,水粉巷去了两次,吃了三次醉仙楼的烧肘子,逛了一次成衣铺。银两花完之后,前天上午他在北市码头数来往的船只,溜 眉色眼地偷看女人,午后在磁河边上看了半日野狗打架,还在一旁加油鼓劲,比两只野狗还兴奋。剩下的便是睡觉,指使胖头做事,同财叔打嘴官司。您瞧他这点出息,跟得我乏味得要死!”
毕岸忍不住泛出一丝笑意,道:“他对那些东西不甚在意,只要有吃有喝便开心 得很。或者也是好事,如你我这种,争强好胜的,背负太多,反而没有了自然随性。”
阿隼试探道:“要不换个人跟着他?我那边一堆的事儿……高阳王进等,身手都不错。”
毕岸道:“不,此事定然由你来办,其他人我总是不放心。”沉默了片刻,又道:“避水珏也在他手上,虽然只有上半部,可是已经能够发挥效力。”
阿隼惊讶万分,换了庄重之色,道:“是,一切听候公子安排。”
两人一起外出,毕岸边走边道:“查查那个老木匠的底细,看他的窨谶鼓是从哪里来的,注意不要打草惊蛇。另一个,若实在找不到库房记录,试试能否找到当时的仵作……”
房间里,公蛎表面上欢快地同胖头大快朵颐,但常常一晃神便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连胖头都觉察出了异样,不时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还没睡好。
公蛎突然觉得很累,茫然地愣了片刻,道:“胖头,你觉得我们如今的日子怎么样?”
胖头正将羊腿上的肉一点点地撕下来,头也不抬乐呵呵答道:“多好啊。有饭吃,有活干,有地方住,还有一帮街坊、朋友。嗯,找到妹妹,过两年再娶个老婆,就圆满啦。”
公蛎下意识地重复一句“多好啊”。胖头忽然有所警觉,道:“老大,你是不 是……还是想离开忘尘阁?”
公蛎顺坡下驴,反问道:“你觉得如何?”
胖头脸上显出恋恋不舍的样子,但很快便神色坚定,憨笑道:“有点舍不得,不过我听老大你的。你说去哪儿,我便去哪儿。不过,”他吸着下嘴唇,“为啥要离
开啊?我看毕掌柜是好人,经营这个当铺,其实是在帮我们。”
公蛎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赞许,信口开河道:“我看你近来那些小生意做得 不错,不如我们另起炉灶,换个地方做买卖。”
胖头耷拉着眼皮,开始啃手指甲,小声道:“若是不离开洛阳,在哪里都一样。 在这里做,房租什么的全省了。而且我还有,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