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玕珠(第11/12页)

这下瞌睡没了,公蛎披衣坐了起来,心想谁家这么讨厌,半夜三更打锣鼓,谁知很快声音又没了。

如此这般,一会儿响一会儿不响的,三巡过后,这才静下来。公蛎松了口气,重新躺下,盘算着明日一早便去同玲珑商议成亲之事,忽听一阵镲鸣,同戏台要开场前的打击节奏一模一样。

公蛎几乎要破口大骂了,折身起床,恰在此时,新衣柜的门忽然开了。

一个两寸来高的小人儿从里面跳了出来,头大身小,似乎戴着面具。接着三个、五个,出来一堆蹦蹦跳跳的小人,有些抬着箱子,有些搬着器具,还有些更小更矮的,空着手牵在一起,鱼贯而出。

它们脸上画着些奇怪的花纹,能够发出淡淡的荧光,所以屋里虽然未点灯,但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小人们跳上圆桌,开始布置。仿真的假山、草木,白色泛着水花的溪流,一会儿工夫,圆桌上变成了个有山有水的“盆景”。

两扇衣柜门忽然同时打开,未来得及跳落桌面的小人儿纷纷跪地膜拜,过了片刻,一个穿着黑衣长袍的小人儿,极具威严地从柜子深处走了出来。

它的面具同其他的不同,是一个咧嘴大笑的昆仑奴,画得也更为精致。

这不是灯影儿戏吗?反正大长的夜,公蛎也睡不着,索性围着被子,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一众小人儿全部到了圆桌上。昆仑奴站在山水中间的一块空地上,挥动手臂,似乎在指挥其他小人做什么。小人们一阵忙乱,很快恢复了秩序:七个极小的小人儿被绑了起来,捆在七根竖起的柱子上,它们的身后,放置着几口大锅。

公蛎一惊,顿时想起那晚做梦的情景,忙屏住呼吸,仔细观看。

这七个被绑的小人,个头明显比其他人小,脸部只是一个小小的圆脑袋,连五官都没有画。公蛎猜是指这几个人都是小孩子。

七个黑色小人,分别站了七个孩子的身后,但另外一个黑衣人,却站在了一个 成年小人的身后。

这些小人的衣服,颜色大都是纯色的,有些黑色,有些红色,不过大部分都是 白色,唯独这个成年小人的衣服是杂色的,上面有黑有灰,而且是短襟长裤,一副农夫打扮,若不是黑衣人站在了他身后,公蛎还真没注意。

接下来的情形果然同公蛎梦到的一样,七个小孩额头被割开,身上的皮肤被剥下。但不同的是,那个农夫打扮的成年小人被绑在最后一根空着的柱子上,一个黑衣人将他的后背皮肤剥离下来一块,将处理好的人皮做成了小鼓。

正看得津津有味,公蛎忽然发现有一部分小人儿转移到了矮凳上。它们表演的似乎是另外一出戏:两个小孩模样的人平躺在上面,周围站着四个黑衣人。其中一个黑衣人看起来像是郎中,半跪在小孩身前号脉听诊,过了片刻,它拿出一柄小刀 来,将小孩的手臂划开,放入了什么东西。

四个黑衣人绕着两个小孩跳起了舞,前进、后退、猛地回头,舞姿十分怪异, 并无一点美感。躺在地上的小小人儿醒了,坐起来东张西望。

公蛎看了半日也不明白这出戏讲得是什么意思,又去看圆桌。此时,圆桌上那伙小人也开始了跳舞,最高大的那个昆仑奴面具黑衣人对着天空高举双手,似在念诵着什么,另有八个黑衣人每人抱着一个小鼓敲击。

其他的白衣人静止不动,唯独刚才被做过手术的两个小孩儿,随着昆仑奴面具吟诵的节奏,翩翩起舞。

锣鼓声起,一众小人全部跳起了舞,它们额头的亮光也渐渐变成了血红色。公 蛎猜想是到了天狗吞月的时候了,一眼不眨地盯着正中那个昆仑奴面具人。

小人们舞动得也越来越快,看起来像一群成了精的小妖怪。随着黑衣小人手中 的小鼓发出刺目的光线和凄厉的声音,轰隆隆一阵响,众小人围住的“石台”坍塌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血色更加浓重,所有的小人看上去都血淋淋的,舞步开始凌乱,先是外围的白衣小人东倒西歪,接着是黑衣人,抽搐了一阵,渐渐不动。

它们死了,死了很多人!

这同做梦梦到的不一样!公蛎这下开始吃惊了。

周围的小人大批死去,只剩下少数几个黑衣人勉强支撑,唯一正常的,是那个带着昆仑奴面具的小人。

鼓声越来越慢,仿佛一个人脚步沉重地走在空荡荡的地板上,发出“哐——哐——”的回声,一抖一抖的,让人五脏六腑随之发颤。

公蛎忍不住捂上了耳朵,但声音似乎是从自己身体内部发出,根本无法阻挡,听得人极为烦躁,恨不得跳起来,上前将那些小东西扫地出门。

但情况又有了变化。石台中间的大洞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竟然慢慢升出一具巨大的红漆厚木棺材来。

实际上它不过三寸来宽,一尺来长,说它巨大,是对比那些小人来说的。

鼓乐忽然变得欢快,棺材随之振动不已。公蛎惊奇地发现,它上面的红漆似乎没干,歪歪扭扭地流了满地。

昆仑奴小人匍匐在地上,仰天狂笑。红漆源源不断地流动,很快蔓延至旁边倒着的一个黑衣小人身下。接着只见那些红漆如同触手一般扭动着爬上了黑衣人的身 体,片刻工夫,将它裹了个严严实实。

未等公蛎反应过来,被裹着的小人翻滚了几下,红漆如潮水般褪去,“山石” 地面上,黑衣小人身上的衣服皮肉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具小小的骨架,随即化为齑粉。

公蛎忽然明白过来——那些东西不是红漆,而是一种类似苔藓、菌丝之类的东 西,带有强烈的腐蚀性。

菌丝绕开了昆仑奴继续蔓延,一盏茶工夫,所有死亡的小人无一例外全部化成 了齑粉。

菌丝渐渐退了回来,重新盘踞在棺木上,如今棺木鲜红欲滴,泛出润泽的光。

昆仑奴小人重新开始跳舞。这次的舞蹈跟刚才的大为不同,他的脖子一探一探,腰部灵巧地扭动,动作完全不似人类。

公蛎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强烈——这些动作,公蛎其实很熟悉。

蛇舞。

棺木的盖子动了一动。昆仑奴跳得更加卖力,嘴里发出咝咝的蛇语声。可惜他的蛇语发音并不标准,公蛎听不出他说什么,但从狂热的动作和音节判断,他似乎是在召唤什么。

棺盖猛地一响,翻落在一旁,一个“巨大”的蛇头从棺材中伸了出来,蛇头碧 青,似曾相识。

更让人惊骇的不是这个似曾相识的蛇头,而是蛇头的一侧,还长着一个人头。

公蛎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捏住了七寸,想要叫,却叫不出来。双头蛇慢慢地爬了出来,身子高高扬起,蛇头和人头皆一眼不眨地看着公蛎,公蛎甚至能够感觉到人头对自己邪恶地笑了一笑,嘴巴微动,叫着“来呀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