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玕珠(第4/12页)
朝公蛎略一施礼,掩面去了。公蛎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想她一个人孤苦无依, 身患绝症,顿起同病相怜之意,并想两人酒后乱性,自己却躲避着不敢面对,实在不堪。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豪气,大声叫道:“不!我愿意娶你!”
玲珑停住脚步,头也不回,低声道:“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不情愿。”公蛎鼓 起勇气上前抱住了她,道:“不,我愿意!”他狠狠地摇头,仿佛要将这三日的犹豫全部甩在脑后,坚决地说道:“我不知道寻常的嫁娶都有什么样的要求,不过我会 去请教财叔,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玲珑用力地捏着自己的手掌心,垂泪道:“你想好了,不要后悔。”
公蛎怔了一下,心里依稀问自己,会后悔吗?可是这种情形下,如何能再伤玲珑的心?他换了轻松的口吻,笑道:“我没什么本事,你跟了我,只怕以后要吃苦受罪。”
玲珑将头轻放在他的肩头,轻轻道:“不怕。”
她的声音轻而坚定,公蛎忽然觉得这些天的逃避完全是庸人自扰。什么非人、凡人,有什么相干?一旦放下了心中的负担,顿觉浑身轻松。
有人过来,两人连忙分开。
一阵寒风吹来,玲珑打了个寒颤,公蛎脱下外衣给她披上,见她指尖冻得通红,迟疑了几次,终于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
有了这一次的主动,剩下的便顺理成章了。两人五指紧扣,同那些热恋的情侣一样,有说不完的情话,当然多是公蛎在说,玲珑在听;或者有时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待在一起,也会觉得温暖而惬意。
两人沿着磁河岸边的柳堤散步,足有一个半时辰,玲珑终于受不了寒冷,打起 了喷嚏,娇滴滴道:“你是不是想冻死我,就不用负责任了?”
公蛎紧张道:“我怎么舍得?!”揽了她的肩头,笑道:“走吧,去你的住处。那 日你给我看的珠子,我去找人再给瞧瞧。”
玲珑佯怒道:“不用了!”扭转身不理他。
公蛎傻傻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做。
其实公蛎在其他女子面前还是相当能说的,偏偏在玲珑面前不行。因为玲珑性格稳重成熟,不像小妖珠儿等,随便说什么都可以,公蛎完全搞不懂她是真生气还是佯装生气。
玲珑见公蛎手足无措,忍不住笑了,手指轻点公蛎的额头,娇嗔道:“逗你呢。 看着挺机灵,怎么不会哄人呢?”又眨眼道:“女人无论多生气,只要听到甜言蜜 语,一定喜欢。下一次若再碰上其他女孩子,只管这一招伺候。告诉你,老少都适 用哦。”掩口娇笑不止。
公蛎挠着头嘿嘿傻笑:“哪里会有其他女孩子?以后我的甜言蜜语,只说给你 一人听。”说完觉得自己挠头的动作像极了胖头,忙将手放下。
玲珑眼睛亮晶晶的,甚是好看。
公蛎忙道:“我们当铺的财叔,对玉器颇懂行情,那颗珠子还是找他看看要紧。”
玲珑这才收住了笑,认真道:“真不用了。那日……你走之后,舅舅便来了,他带我去见了玉器钱家大掌柜,钱家掌柜说,这不是凤凰胆,而是同凤凰胆相似的琅玕珠。”
玉器钱家在洛阳十分有名,开有三十六家玉器行,他的鉴定结果自然是不会错 的。不过琅玕珠公蛎第一次听说,完全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玲珑道:“钱掌柜说,琅玕珠生于昆仑山,寓意慧眼识人,有清心明目之效,最适合男子佩戴。舅舅本来说,再换一个适合女子佩戴的东西给我,可我想 着……”她脸上露出一抹娇羞,“我想着刚好适合你,便毁了一支金簪,找工匠镶嵌了包边,又打了一条五彩丝络,你戴上试试。”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手绢,层层打开。琅玕珠在外围金箔的映照下,越发显得流光溢彩,中间的漩涡如水波流动,很是漂亮。她十分自然地踮起脚尖,拉开丝络的活扣,小心地将琅玕珠戴在公蛎的脖子上,歪头看了看,道:“真好!”那模样 儿,像极了一个给丈夫佩戴饰物的小媳妇儿。
公蛎心中一暖,道:“我怎么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玲珑冰冷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唇上,正色道:“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细心地将丝络抻好,撒娇道:“你要一直戴着,睡觉洗澡都不许取下来。”
公蛎憨笑道:“那是自然。”
除了荷包里的十几两纹银,公蛎一件像样的东西也没有,摸了半晌,只好歉然道:“我日后寻摸个好东西给你。”心里想,到时去讹毕岸一下,他定然有不错的宝贝。
玲珑最是善解人意,微笑道:“不用,我也不爱戴这些东西。你寻常戴过的东西,送过一件便可。”一眼看到他的螭吻珮,道:“就这个吧。”
这些日,公蛎见毕岸忘了螭吻珮丢失一事,索性大大方方戴着。见玲珑说,忙 摘下来给她看,遗憾道:“这块玉佩质地倒也不错,可惜却是男款。你若是喜欢,我下次找个女款的。”
玲珑开心地接过,放在脸颊上一贴,眼睛看着公蛎一笑,小声道:“热的。”接着低声说了一句:“带着你的体温。”
公蛎心中一荡,不由想起那晚的情形来,道:“你若喜欢就送你,等我下次找个好点的来。”
玲珑羞赧一笑,将螭吻珮贴心放好,还用手按了一按,唯恐它飞了一般。
公蛎忽觉人生如此美好,一把拉住玲珑,将她冰冷的双手从衣领处放入自己胸口暖着,憋了良久才说出一句:“我一定……对你好。”
(四)
玲珑成为公蛎第一次深入接触人类感情的启蒙者。在此之前,公蛎对那些所谓的夫妻、爱人、亲人等之间的感情并无概念,连所谓的朋友,不过是可以一 起放心分享食物的同伴而已。正如他难以理解苏青对王俊贤的爱,也搞不懂赵婆 婆对董滚子的恨,女人和家庭,一种美丽、神秘而且高高在上的生物,同粗鄙的男子组成的一个奇怪的组合,对公蛎来说从来只停留在口头,连细想一次都不曾有过。
而玲珑,带来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奇妙感觉。玲珑时而成熟稳重,时而温柔多 情,时而调皮可爱,几乎集苏媚、珠儿和小妖于一体,各种神态转换得极为自然, 又拿捏得恰到好处,虽然有点难以捉摸,但带给公蛎的不仅仅是甜蜜,还有无尽的 新奇和欣喜,原有的一丁点儿不甘和失落渐渐被幸福所代替。因此,当玲玲半闭着 眼斜靠在公蛎肩上,颤抖着睫毛如梦呓一般道:“我们成亲吧。”公蛎除了心怦怦怦狂跳之外,只有紧紧地抱着她,用力地点头。
丁香花姑娘,就作为一个美丽虚幻的梦,永远地藏在心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