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盖伦(第3/5页)
塔顶变成一片光秃秃的空地,只有一道道绿色青苔和陈旧的泥沟显示出这里曾有花园的存在。他要我们排成两行,按照年龄和身材调整我们的位置,然后把男女生分开,女生排到男生的后面和右侧。“我绝对不容许心不在焉的态度或者调皮捣蛋的行为。你们是来这里学习的,不是来瞎混的。”他警告我们。然后他要我们散开,直到伸直手臂后前后左右都完全碰不到别人才行。这使得我以为接下来要开始肢体动作了,但他要我们站住不动,双手贴着身侧并注意听他说话。于是我们就站在冷冷的塔顶听他说教。
“我在这座城堡里担任精技师傅已经十七年了。在你们之前,上我课的学生都只有一小群,人数很少,课程的进行也很私密,缺乏潜力的人会被安静地淘汰。当时六大公国只需要少数人接受这种训练就可以了,而我只训练最有潜力的人,不会浪费任何时间在缺乏天分或不遵守纪律的人身上。而且我已经有十五年不曾对任何人进行精技的启蒙了。”
“但我们如今面对邪恶的时代,外岛人劫掠我们的海岸,冶炼我们的人民。黠谋国王和惟真王子用他们的精技保护我们,他们付出了非常多的努力,也获得了很多成功,尽管一般百姓做梦都想不到他们做了什么。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如果外岛人要跟我训练出来的头脑对抗,他们是没有机会成功的。或许他们趁我们不备,赢得了几次鸡零狗碎的胜利,但是由我创造出来对抗他们的力量一定会取得胜利!”他浅色的眼睛里燃着火光,向天空举起双手。
他沉默了很久,抬头望向天空,再将双臂高举过头,仿佛从天空摘下了力量。然后他双臂缓缓放下。
“这一点我知道。”他用比较平静的声音继续说,“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我创造出来的力量一定会战胜他们。但我们的国王——愿众神赐予他荣耀与祝福——他怀疑我。既然他是吾王陛下,我便会遵从他的旨意。他要求我在你们这些血统不够纯正的人当中寻找,看看有没有哪个人具备足够的天分和意志力,目的纯正、灵魂坚毅,足以接受精技训练。我会这么做,是因为国王对我下了命令。传说中,过去有很多人接受精技训练,他们跟国王合力击退了威胁国家的危险因素;这或许是真的,但也许这些古老传说过于夸大了。无论如何,既然国王命令我试着训练出多一些具备精技的人,那么我会尝试。”
他完全不理会我们这群人当中的五六个女子,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他把她们排除在外的态度实在太明显了,我纳闷她们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我多少算是认识端宁,因为她也是费德伦的一个得意门生。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她强烈的不悦之情。我后面那排有个男孩动了动,盖伦立刻跳到他面前。
“觉得无聊了,是吧?听老头讲话很不耐烦?”
“我只是小腿抽筋了,大人。”那男孩的回答不太明智。
盖伦反手打了他一巴掌,打得男孩的头一阵摇晃:“闭嘴站好,不然就给我离开。对我来说都一样,反正我已经看出你很明显缺乏驾驭精技的毅力。但既然国王认为你有资格来这里,我就会试图教导你。”
我内心颤抖着,因为盖伦虽然是在对那男孩说话,眼睛却瞪着我,仿佛那男孩的动作是我的错似的。我心中对盖伦涌起强烈的厌恶之感。学习用棍和用剑的时候,我承受过浩得的击打,就连在跟切德上课的时候也忍受过不适,因为他要在我身上示范该按住人身上的哪个地方以及该怎么勒住别人,还有各种让人安静下来但又不会使他残废的方式。博瑞屈也赏过我巴掌、踢过我、打过我,有些是有理由的,有些则只是一个忙碌的男人在发泄挫败感而已。但我从没见过一个男人打起小男孩来像盖伦这样表现得这般津津有味。我努力让自己保持面无表情,不要显得像是在直瞪着他,但是我又必须要看他,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转开视线,他就会指控我不专心。
盖伦自顾自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继续说教。他认为,要驾驭精技,首先必须要教我们驾驭自己。而他认为学会驾驭自己的关键方法在于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明天我们要在太阳出来之前到达这里,不可以穿鞋子、袜子、斗蓬或任何羊毛衣物,头上也不许戴帽子。我们必须一丝不苟地保持身体的干净,他劝我们效仿他的饮食和生活习惯。我们要避免吃肉、甜的水果、调过味的菜、牛奶,还有“没有价值的食物”,他提倡的食物是粥、冷水、白面包和水煮的根茎类蔬菜。我们必须避免所有不必要的对话,尤其是跟异性。他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建议我们避免任何“感官上”的渴望,包括渴望食物、睡眠,或温暖。此外他还通知我们,他已经在餐厅里单独为我们特别安排了一桌,这样我们才能吃适合的食物,不会被别人无谓的闲聊——或者疑问——分心。他说到“疑问”时的口气简直像是威胁。
然后他要我们做各式各样的练习。闭上眼睛,把眼珠子尽可能地往上转,努力把眼珠子整个转过去,转到可以看见后脑勺的位置,同时感觉这动作造成的压力。想像一下如果你可以把眼睛转到后面去,你可能看见什么?你看到的东西是否准确又有价值?继续闭着眼睛,只能用一只脚站着,努力保持静止不动。找到平衡,不只是身体的平衡,更是精神的平衡。只要把所有不三不四的念头赶出脑海,你就可以永远这么站下去。
我们站在那里,眼睛一直闭着,他在我们之间走来走去,我可以靠听马鞭的声音感觉到他在哪里。“专心!”他会这么命令我们,或者,“你至少要努力试试看吧!”那天我自己至少挨了四下鞭子。打得不重的几下就像在轻轻点我一样,被鞭子碰到是件令人紧张的事,就算打得并不痛。而最后的那一下,鞭子打在我的肩膀上方,鞭梢弹起来打在我赤裸的脖子上,尖端则打在我下巴上。我痛得皱起脸,但还是勉强忍住没张开眼睛,用一侧疼痛的膝盖坚持着保持平衡。他走开后,我感觉到一道温热的血慢慢从我的下巴流下。
他把我们留了一整天,直到晚风刮起,太阳像渐渐沉入地平线的半个铜币。这段时间里他一次都没有放我们去吃东西、喝水,或进行任何其他必需的事项。他脸上带着阴森的微笑,看着我们一列列经过他面前,我们直到走出门口之后才敢蹒跚着逃下楼梯。
我饿坏了,双手冻得红肿,嘴巴干得就算我想讲话也讲不出来。其他人看起来也差不多,不过有些人比我更难受。我至少习惯了长时间工作了,他们其中不少人也习惯待在户外,而比我大一两岁的欣怡则习惯在室内帮急惊风师傅织布,她的圆脸被冻得发白而不是发红。端宁在我们下楼的时候拉着她的手,我听见她悄悄对端宁小声说了些什么。“要是他对我们有半点注意的话,感觉还不会这么糟糕。”端宁耳语回答她,然后我看见她们两个害怕地转过头去,生怕被盖伦看见她们两个交谈,那是个令人高兴不起来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