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与君陌路(第3/7页)

“我从没打算要瞒着你,”时影无声皱眉,握紧了那支簪子,“我以为你看到玉骨该早就知道了——原来你的迟钝还是超出我的想象。”

“……”朱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晶莹剔透的簪子,如同一树冰雪琉璃——那是远古白薇皇后的遗物,从来只在帝都的王室里传承。如果师父不是帝王之血的嫡系传人,又怎么会有这么珍贵的东西?那么简单的问题,粗枝大叶的她居然一直没想到!而父王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吧?所以才对师父这样敬畏有加。

可是这些大人,为什么一直都瞒着自己?

“那……那第二个问题呢?”她急急地问,“鲛人会灭亡空桑?不可能!”

时影蹙眉,语气严峻:“你觉得我会看错?”

“……”师父语气一严肃,朱颜顿时不敢回答了,然而很快又意识到如果默认这一点,基本就等于默认了师父可以杀掉渊,立刻又叫了起来,“不可能!鲛人……鲛人怎么可能灭亡我们空桑!他们哪里有这个能力?”

“现在还没有,但再过七十年,就会有了。”时影的声音冷酷而平静,“鲛人眼下还不能成气候,只不过是因为千百年来,始终没有一个继承海皇血脉的人出现,群龙无首而已——可是,他们中的皇,如今已经降临在这个世上了。”

“什么?!”朱颜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不可能!星尊大帝不是把最后一任海皇给杀了吗?海皇的血脉在七千年前早就中断了!”

时影点了点头:“是。星尊帝是杀了最后一任海皇纯煌,并且将他唯一的同胞姊妹雅燃封印在了自己的地宫——但是,海皇的血脉,却并没有因此而断绝。”

“怎么可能?”她不敢相信,“人都死光了!”

“鲛人的血脉和力量传承,和我们陆地上的人类是不一样的。”时影并没有嘲笑她的见识浅薄,只是语气淡淡的,“他们的血脉,可以在间隔了一代人,甚至几代人之后,骤然重返这个世间。”

朱颜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时影这一次非常有耐心地解释了下去:“海皇纯煌在死之前,可以在某处留下自己的血,让力量得以封存。在时隔多年之后再化为肉胎着床,从而让中断的血脉再延续下去。”

这一次朱颜没有被绕晕,脱口道:“那……那不就是隔世生子吗?”

“是。”时影难得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

“怎么可能!”她叫起来了,“有这种术法吗?”

“这不是术法,只是天道。”时影语气平静,“鲛人和人不同。造化神奇,六合之间,万物千变万化——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讲过‘六合四生’么?六合之间,万物一共有四种诞生的方式,记得是哪四生吗?”

“啊……”她没料到忽然间又被抽查功课,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湿生、胎生、卵生和……和化生?”

她居然又蒙对了。时影点了点头:“天地之间,蝼蚁湿生、人类胎生、翼族卵生,而极少数力量强大的神灵,比如龙神,则可以化生——唯独鲛人,既可以胎生,也可以化生。只不过能化生的鲛人非常少,除非强大如海皇。

“什么?”朱颜睁大了眼睛,“你是说……最后一任海皇在灭国被杀之前,秘密保存了自己的血脉,再用化生之法让后裔返回世间?”

这就是鲛人中所谓‘海皇归来’的传说。”时影颔首,居然全盘认可了她的话“七千年前,当星尊帝带领大军杀入碧落海时,纯煌自知灭族大难迫在眉睫,便在迎战前夕,将自己的一滴血保存在了明珠里,由哀塔女祭司溟火守护——而海国灭亡之后,星尊帝杀了海皇,却没有在哀塔里找到那位女祭司,也没有找到那一缕血脉。”

朱颜愣了一下:“那……当时为什么没有继续找下去?”

时影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是否要继续说下去,最终还是说道:“因为,当时白薇皇后已经生完了皇子,重返朝堂,得知了海国被星尊帝屠灭的消息,盛怒之下与丈夫拔剑决裂——云荒内战由此爆发,星尊帝已经没有精力继续寻觅海皇的血脉。”

“白……白薇皇后和星尊帝决裂?怎么可能!”朱颜脱口喃喃道,“不是都说他们两个是最恩爱的帝后吗?《六合书》上明明说,白薇皇后是因为高龄产子,死于……对,死于难产!”

时影沉默着,没有说话。

朱颜看到他没有否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嘀咕道:“你一定是骗我的对吧?别欺负我史书念得少啊……还绕那么大一个圈子……”

时影微微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你错了。后世所能看到的《六合书》,其实不过是史官按照帝君意图修改过的赝品而已,有很多事,并没有被真实地记录下来。”

“啊?”她愣住了,“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和其他云荒大部分人一样,你所知道的历史,都是假的!”九嶷山的大神官顿了一下,语音严厉,唯一的真实版本,被保留在紫宸殿的藏书阁,只供皇室成员翻阅。”

“真的吗?那你怎么又会知道……”她愕然脱口,转瞬又想起师父的真实身份,愣了一下——是了,他当然会知道,他是帝君的嫡长子,身负空桑最纯粹的帝王之血!

那一瞬,眼前这个人似乎忽然就陌生了,极近,却又极远。

是的,在童年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对那个在空谷里苦修的白衣少年的身份一无所知。现在想起来,那个孤独的少年能够在那种禁忌之地里来去自如,必然是有着极其特殊的身份吧?在她十三岁那年,他们在苍梧之渊遇险,几乎送命——那时候,她背着他攀出绝境,一路踉跄奔逃,匆促之中甚至来不及想一下:到底为什么会有人要杀害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少年神官?

可他实际身份之尊荣,最后却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但既然他是皇后嫡出的嫡长子,又为什么会自幼离开帝都,独自在深山空谷里苦修呢?在懵懵懂懂中长大的她,对身边的这个人——却居然从未真正地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