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阴阳燧(第2/7页)

不过,不信好歹强过于痴迷,绿袍青年也没有解释,只是随意地笑了笑道:“我也只是为了完成师傅的下的任务罢了,我练的丹我自己都不敢吃,哪敢给别人吃?”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个细长口的陶瓶,这里存着的就是这几夜用阴阳燧存储的月露。

扶苏看着自家侍读轻柔地把那陶瓶中的月露倾倒在青金鼎之中,动作优雅舒展,倒是赏心悦目。扶苏因此也就不再挑剔自家侍读作闲事了。反正炼丹归炼丹,也不耽误他们聊事情。他拿起手中的条陈,另一只手拎着毛笔,伸手往旁边的池水中一蘸,再沾着手边开了盖的朱砂,随意地往书简上批注着意见。

绿袍青年的唇角抽了抽,这一盒朱砂好像不是给他写字用的,而是他炼丹用的……算了,叫人也很麻烦,再另起一盒吧。

自从高泉宫起了这处亭台之后,除了隆冬时节,他们都喜欢在此处议事。此处四面环水,通向这里只有从偏殿而过,走那座唯一的石桥,周围的池塘水浅也藏不得人,谈论机密之事最合适不过了。

自从始皇迷上出巡之后,就经常往外跑。绿袍青年理解始皇想要看遍属于自己的领土的心情,但还是不懂对方为何会如此放心。且不论残留的六国贵族那层出不穷的暗杀手段,就连朝廷大事,也都甩手给扶苏。

就不怕回来的时候,连宝座上的人都换了吗?

尽管动着大逆不道的心思,绿袍青年手中的药杵却稳稳地在青金鼎中搅拌研磨着。

也许是用习惯了,有的时候即使始皇在咸阳,也都是让扶苏整理政事,最终呈上去让始皇审批。其实相比一言九鼎独断独行的始皇帝,善于听取朝廷意见并且态度温和的大公子扶苏,自然是朝臣们更好的选择。事实上,始皇更适合铁血的战国,而扶苏才更适合战后休养生息的帝国,这已经是在百官之中默认的事实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始皇一直压着大公子扶苏的婚事不松口。底下的那些公子们,倒是有熬不住的,私下养了小宠,甚至还有的儿女都能挽弓射箭了。但别的公子可以如此,却不代表大公子扶苏可以如此。

没有继承人,还真是个问题。

不过这也意味着没有极品的岳家掺和,别有心思的重臣们自己当不成未来国丈的,也不想别人占到便宜。所以朝野上下,在扶苏的婚事上,倒也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相比之别人的暗中焦急,身为当事人大公子扶苏却早已习惯孓然一身。不是说他不想要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和可爱的子女,而是相对于他想要登上帝国宝座的理想来说,其他的意愿都可以延后。更何况,身边跪坐着的忠心侍读也没有成婚,从少年相识起,就数年如一日地伴随着他。

也许,暂时不成家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母妃逝去的时候,扶苏当时还小,所见所闻都有些懵懵懂懂。但随着年岁渐增,一些当时完全不理解的细节,慢慢地也都心知肚明。母妃的死,明显就是因为后宫争斗失利,甚至更有可能是他父皇纵容之下的结果。

一个没有母妃和母族支持太子,只能依附于皇帝,做个木偶一样的继承者。

不过这么多年,扶苏耳闻目睹许多后宫龌龊,再加之赵太后的轶事,也能理解为何父皇仇视女性,终身都没有立后,也甚少踏入后宫了。

简简单单的也不错,清静安宁的高泉宫,总比乌烟瘴气的咸阳宫好太多。

尽管是毫无形象地斜靠在凭几上,大公子扶苏依旧浑身散发着沉稳儒雅的气质,足以让整个大秦帝国的女子为之疯狂。透过帷幔洒进亭台的阳光已经少了许多侵略性,但依旧耀眼得让人昏昏欲睡。一双浓眉微微蹙起,扶苏打了个哈欠,拿起手边冰镇过的花茶轻抿一口,翻开了手边的另一卷书简。

“驰道中的上郡道、临晋道、东方道、武关道都已经完工,栈道、西方道都已经修建得差不多了。”扶苏放下手中的陶杯,叹气道,“父皇出巡之前,言明要修建从咸阳到九原郡的驰道。估摸着人手腾出来,又要准备开工了。”

从秦统一六国之后的第二年,始皇就开始修建以咸阳为中心的通往中原各地的驰道。这些驰道之上铺设了木材轨道,用马车拉动车厢在其上奔驰,车轨统一都是宽六尺,这就是所谓的车同轨。这些驰道旁有辅道,总共宽五十步,驰道的两旁每隔三丈栽树一株,而驰道的中央一条为皇帝御道,一般人不得行走。

以咸阳为中心的庞大的交通网络,可以使各地的物资迅速抵达咸阳,也可以让秦军很快地抵达中原各地。始皇在每一条驰道修建而成之后,都会欣然前去出巡。当然,他也不会忘记修建一条用来抵御匈奴的驰道。

这条驰道在规划之中被称为直道,从咸阳直达九原郡,全长约有一千八百余里。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不是说动工就可以迅速动工的,扶苏今日拿出来提一下,只是在和自家侍读商量一下何时准备为佳。

绿袍青年研磨药泥的力道一直均匀有力,不曾停歇,他闻言只是微一沉吟,便道:“不止直道,始皇曾言要在五岭开山道筑三关,开发百越之地。始皇如此看重岭南,北方也正在修长城,恐怕这三关要比直道先动工。”

扶苏微微皱眉,自家父皇对百越之地的看重,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但没办法,现在他还不是皇帝,只能遵照自家父皇的旨意做事。

扶苏摸了摸鼻子,还是提笔在书简上做了批示。

缃色的帷幔偶尔荡起,被烈日映照着的水光便反射进了亭台。绿袍青年眯了眯眼睛,研磨药泥的动作停歇了下来,细细地用药杵把这一小团药泥涂在了青金鼎的内侧,摊平。随后拿起那面阴阳燧,在最中央的凹陷处放上少许艾绒,伸出帷幔之外,让阳光直射在上。

扶苏单手撑着下颌,看到那面阴阳燧在片刻之间就冒出了白烟,不久就引起了天火着了艾绒,不由得啧啧称奇。

绿袍青年把这一点天火扔进了早就准备好的红泥炭炉之中,又把青金鼎放在其上以文火慢慢烘烤。手中拿着绢布擦着阴阳燧,绿袍青年的心思却依旧放在之前的话题上,沉默了半晌,道:“咸阳城依旧没有城墙。”

扶苏嗤笑了一声,知道自家侍读担心的是什么。如今不仅没有城墙,父皇甚至还要再开关卡。虽然打通了岭南的通道,反看过来实际上也是对咸阳的城防造成了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