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血炎龙 10(第6/7页)
“这儿只有挽马和驽马,人家骑的是战马,要是没有增援,你知道能死多少人吗?”“我有箭,我能杀敌,我宁可死在这儿!”朔勒一口气嚷道。
热辣辣的沉重力量抽得他的脸偏向一侧,阿拉穆斯给了他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让他的耳朵里轰鸣起来。
“混账小子,你听好,找不到援兵,你自己能活下去也行。就算你飞不起来,我也要让阿妈把你扔出去!”安诺的马中了箭,疯狂踢跳不止,再也无法控制,他只好跃下地面,继续朝前飞奔。
双腿再快,也无法与马速比拟,婆多那人都为此大笑起来,近二十个人玩笑似的跟在他身后,不动作,却又不肯放松。
“小子,你急着去哪儿呀?”有人怪腔怪调地叫喊。
安诺听见了身后绳套在空中扫出的风声。他知道大概逃不过了,但还是跑,像是一停下来就要倒地死去似的,喘着粗气拼命地跑。
飞扬白裙掠过安诺眼前,是娜斐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朝他驰来,伸出一手。安诺不假思索抓住那只手,攀上鞍后。婆多那人发出尖锐的狼嚎,加速追赶上来。
娜斐转身把查尔达什塞进他怀里,命令道:“抱着他,千万抱紧!”他照办了。
娜斐空出双手控缰,靴跟猛踢马腹,拐出一个几乎失去平衡的巨大急弯,差点把安诺甩下马背,才避开侧面包抄过来的年轻婆多那骑手。
“把缰绳给我!别把马脖子摔断,你这个倒霉女人!”安诺大喊。
“闭嘴!”娜斐尖叫,又绕了个快而险的圈,逃过一柄袭来的弯刀。
娜斐的护卫折损到只剩寥寥数人,此时已经从外围跟上,缠住追击的婆多那人。红马嘴角堆着白沫,在包夹中左右躲闪,速度却丝毫不减,眼看就要带着他们冲出险境。
风声骤起,安诺本能低头。绳套从空中坠落,刹那间勒住娜斐的脖颈,她只来得及惊喊了一声,便被拽了下去,摔进苜蓿丛中。安诺捞不住飞舞的缰绳,干脆一把抱住马颈,乱拳捶打,逼迫红马转向,回头奔向娜斐。
银发的女孩挣扎起身,拔出靴筒中的匕首,只要割断脖颈上的套索,立刻就能脱身。
“来!”他弯下身,一手抱紧胸前的婴儿,一手伸向娜斐。
那个瞬间,安诺看清了娜斐的神情。她盯着他的身后,深湛明艳的嫣紫色双眸透出恐惧。
安诺知道自己背后一定也有敌人,但他顾不得了,抛出绳套的婆多那人已经摆脱娜斐的护卫们,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娜斐一定会落入敌手。
“快!”他催促。
女孩扑向安诺,却没有握住他的手,反而毫不犹豫将匕首扎进红马的臀侧。骏马痛声嘶鸣,向前猛窜出去,让那柄向安诺斩落的致命的弯刀扑了个空。娜斐的匕首脱手了,高高飞向天空。
“抱着他,千万抱紧!”她喊。
“你疯了!”安诺绝望地想要重新控制胯下的牲畜,却毫无办法。
套索猛然绷紧,娜斐再次被拽倒。匕首是她最后的武器,可是它已经落在数丈开外的草海中,失去了踪迹。
红马载着安诺和查尔达什纵蹄怒奔,远离了战斗着的人群,安诺还是竭力回头去看。人影分辨不清了,可是那双鹿一样深邃的眼睛仿佛还在注视着他。
前方没有路了,弦月海子横亘平展,蓝如一泓幽寒的冰。妲因毫不犹疑加力打马,灰花马纵蹄驰入水中,直向深处奔去。箭雨紧随而至,一窝蜂朝人扑落下来。
“趴下!”妲因一把按住朔勒的脑袋,把他的脸狠狠撞进一丛马鬃里。
朔勒挣扎着往前看,马蹄踢起的水花迷了他的眼,隐约只看见无数箭矢掠过妲因肩头,拖着尖啸扎进湖面。他知道阿拉穆斯正在设法阻挡追袭他们的婆多那人,如果他还安好,绝不会让敌人靠近到这个地步。
妲因撒开缰绳,粗糙的手依然死掐住朔勒的后颈脊背,不让他抬头,脚下马刺猛踢,催马踏水狂奔。湖底纵然平缓,片刻后湖水亦已没至大腿,波澜荡漾,推得人在鞍上坐不稳,虚浮无根。妲因哗一声从镫上立起,顺手提起朔勒,祈祷似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去吧。”朔勒尚未回神,肩头与腰后已同时受了妲因的巨大蛮力一推,整个身子被猛然抛掷出去。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轻如鳞羽,悬浮于空中。
我能飞吗?没有人回答他,世界死寂无声,风息浪止。
每一次趁着夜深无人,下河洗澡的时候,他总是藏在水里,竭力反手到自己背后,摸索那两处突出皮肤的光滑骨质。阿拉穆斯说,那就是翅膀。那怎么可能是翅膀呢?没有羽翼,吃不上气力,犹如一对小巧的獠牙从肩胛向外刺出,比一片指甲还小。
错了,全都错了。他从未谋面的生父大概只是个金发的鹄库男人,他不是羽人的孩子,也不可能飞得起来……他只是一个瘦弱的傻瓜,除了笨拙和两片畸形的骨头之外,并不比族人多些什么。
身下数尺就是起伏水面,如同一面正在碎裂的镜子。长箭飕地擦过面颊,刺穿了倒影中那张苍白的脸。
恐惧席卷而来,将朔勒紧紧缠绕,身体陡然沉重,直坠下去。眼看水波迎面扑来,他刚要回头向妲因呼救,已跌入海子中。
湖水不过一人多深,水草摇曳,像无数柔婉的纤手,将朔勒包覆。他想呼吸,湖底腾起的泥雾却灌进嘴里,满口冰冷的苦腥。水堵住了他的耳朵,宁静中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朔勒在水中蜷成一团,口中涌出成串气泡。他想他就要死了。心脏反复擂打着胸腔,仿佛铁锤一般,身体逐渐不再是自己的,被水流推送着漂浮起来。
隔着动荡的水面,他看见了妲因。
她仍立在镫上,两手空垂,水汪汪的栗色牛眼已失了神采。一支精钢镞头从她肥胖的胸前透出,闪着湿润猩红的光芒。
她是不是……死了?如果他飞不起来,妲因会死,阿拉穆斯也会死。那他该怎么去见克尔索?妻子和引以为傲的儿子都死了,克尔索的后半生就只剩下一个连羊也管不好的养子。
不,不要紧的,他不会再见到克尔索了,如果飞不起来,他也会死的。族人们和苏苏看着他的时候,只会看到一具肿胀的懦夫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