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正道 第九章 份量(第2/3页)

“焉知不是八九分真话,一两分关键之处的假话?”那姓徐的老者哼了一下,颇是不以为然地说。“那女娃娃倒也罢了……我也知净土佛法最重心性修持,神通法力即是修持心性的外放,作不得假的。但那小子分明是个油滑之极的人物,从那一众比他厉害许多的高手全都死了,偏偏他毫发无损地活下来这一点就可知道。最为古怪的便是你们怎么当时不主动站出来向那洛水帮说明真相,偏偏要等到这时候跑到这豫州来说?”

小夏还是苦笑。这老头倒也没说错,他真的还就是说的多半真话,关键之处的假话。

有那十万两黄金的诱惑,青州黑木林中的每一寸土地都早不知被多少人仔细探查过了,其中绝对不乏寻踪识迹的高手,再要在那些过程上面说假话很有些危险,所以小夏在之前告诉何姒儿的,在这里说出来的,基本上都是真话实情。他们如何围攻明月,自己如何用那张乾天锁妖符将明月制住,众人又如何在树林中迷路,胡茜设计下毒用蛊,云州大汉逐渐妖化,直至最后翻脸动手等等都巨细无遗地说了出来。

只是在最根本的一点上小夏扯了个不算是谎的谎,那就是将洛水帮少帮主和洛水城中那些受害者剥皮虐杀的是一只二十年前被那些人残杀的动物的残魂,在那黑木树妖的残骸中滋养了二十年,得了那黑木树妖的巨大妖力成了妖灵,这才出来报仇。

当然,明月姑娘和这只妖灵是没有半点关系的。而且作为一位隐世高僧的传人,她早就感觉到了这妖灵的无比怨气才赶到了那黑木林中,恰好看到妖灵将白少帮主虐杀。而很不巧的是她刚刚将那妖灵超度,洛水帮的一干高手们就赶到了,眼见少帮主的尸体,悲愤至极的曾老护法就不由分说带领众人一拥而上,明月也被迫还击。这才酿成了这场惨剧。

和洛水帮众一起的灭怒和尚虽也在打斗中看出了明月的佛门神通而心存疑虑,但战事却已是生死相搏由不得丝毫迟疑,等到乾天锁妖符将明月封住之后,她又已昏迷过去说不出话来了。灭怒和尚要将她带回净土禅院去再加以细细询问,和早已心怀鬼胎的胡茜意见相左,也就埋下了后来内斗的苗子。

严格说来这个谎还是有些破绽的,灭怒和尚的眼光,反应和想法等等之类的还可以在细节上修改掩饰,最大的破绽就是明月姑娘实在不是个演戏和撒谎的人,就算小夏早就在一路之上教了她很多次,她也老是说不好,不是吞吞吐吐别扭至极,就干脆是发火生气什么都不说。最后小夏只得让她尽量少说,或者在一些问题上干脆说记不得记不清了,由他来补上。

好在这个谎也不需要太严密。因为虽然确实没有证据证明事实确实如此,但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如此。至于洛水帮如何得知自己两人的面目,小夏稍微想想就知道和那神秘轿中人脱不了干系。那可是比自己和明月的所为更不敢见光的,所以他丝毫不怕。

而现在这老者的种种质疑也都在小夏的预料之中,他不慌不忙地答道:“……当时我和明月姑娘两人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有谁可信?胡乱站出来只怕成众矢之的。所以我才和明月姑娘暂避风头,打算由北上冀州再绕道来豫州请何仙子替我们主持公道。”

“……恩,都是无凭无据之下,谁有分量些,谁说的话便值得信一些。比如现在那青木和尚说这女娃儿不会是凶手,那洛水帮说她是凶手的话便成了放屁了。”徐姓老者点点头,做出一副了然的神情。“这位何小妞虽然年轻,但身后的茅山和南宫家可都有分量,你小子果然够油滑,知道来抱她大腿。”

何姒儿的脸上终于忍不住泛起一阵红晕的羞怒之色,恨恨瞥了一眼旁边的南宫同,暗怪这表哥怎么会找来一个这样口无遮拦的宾客。南宫同脸色也微微有些尴尬,但却又不好说什么。

至于席间的其他几人都没说话,尤其是真武宗的两位长老。真武宗乃天下内丹派之首,这两位长老的养气功夫无疑早到了极处,面上的神情一直都是一副清淡怡然的微笑,好似漠不关心,又好似早知会是如此。

至于小夏自己心中却觉得有些奇怪,面对这老者的连番逼问,他非但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有种古怪的感觉,这老者的询问似乎并不带着什么恶意和真的质疑,倒像是给他个机会解释。

那徐姓老者又继续问道:“……还有,就算去冀州绕了一圈,你们两人怎的直到这时候才赶来豫州?难道你带着这漂亮的女娃娃便忽然有了兴致,一路上慢慢游山玩水不成?”

“那倒不是……只是在冀州路上我们又遇见了一些熟人,被些事给绊住了,很是耽搁了些时日。”

“到底什么事?说来听听。”

小夏叹了口气,这些事他本来没打算在这里说,现在也干脆全盘托出算了:“……那是因为遇见唐公正唐四哥,和他一起去天火山了……”

“哦?”这一下立刻是举座皆惊,连那真武宗的两位长老都齐齐动容。何姒儿也是张大着嘴看着他,问:“你……你怎的之前不告诉我?原来你认识那位唐家堡的四少爷?”

小夏只能一摊手回答:“……何仙子你也没问……我本来想稍后告诉你的。”

“快快说来听听!这等大事还等什么稍后说!”徐姓老者一拍桌子,急声说。“正找不到此事的详细消息。想不到你这小子居然能从那里活着出来,当真小看你了,小看你了!”

……

“……如此,我和明月姑娘便一路南下,来这豫州了……”小夏说完这最后一句,端起面前的金丝燕窝汤喝了一口,润润早说得口干舌燥的喉咙。转头看看窗外,天色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他这一讲就从中午足足讲到了傍晚。

桌上花了大厨们无数心血的菜肴几乎就没动过,早已凉得透了,南宫同也忘了叫下人撤走。不只是他,桌上的每一个人的心思全都被小夏口中的讲述吸引了。不久之前的天火山之变当之无愧是一场扯动了整个江湖乃至整个天下的风波,在普通江湖客眼里,那只不过将之作为酒后谈资和神往臆想的对象,但在这些站得足够高的人的眼中,其中内涵和意义更沉重了千百倍。出于各自的顾忌他们没有敢亲赴冀州,只能从其他渠道打听消息,但是那些所谓灵通的小道消息,和身处漩涡最核心最深处的小夏的所见所闻相比又简直就成了街头巷尾的道听途说。

这时候席间都只闻一片呼吸声,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和高度细细回味刚刚听到的一切,一时间这客厅中的气氛显出一种古怪的凝重。终于,还是那个姓徐的老者长长出了一口气,率先涩着声说:“唐家老四……当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