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无意义的胜利(第2/3页)
而在草原上,还有什么会比一支闪烁着危险的魔法光芒的骑士更加危险呢?
“星空骑士”们每百人为一组,残忍地猎杀着每一个从眼前晃过的人形猎物。他们高呼、他们屠戮、他们饮血,他们将“星空”这个名字牢牢地钉入每一个胆怯的幸存者心中,让这些曾经勇敢的人即便到了垂暮之年也不敢独自行走在明亮的星夜之下。
星空,这个美丽的词汇此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血腥意味出现在人们面前,照耀出一片血色光辉。
“……当星空发出妖异光芒时,大地便布满鲜血。战士的生命失去了神明的怜悯,哭泣着陨落在荒原之上……”数十年之后,当我有机会踏上克里特人的土地时,从一个吟游诗人的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诗句。那温柔的字眼只是浪漫无知的学堂少年想象力的极限,它们永远也无法描绘出当时的场景。与我一同游历的伙伴回想起这个夜晚的时候,不由得颤栗地询问自己:
“我们那时怎么能做到那么残忍?”
那是只有身处其境才会爆发出的暴虐心理,那是一群人在极端的危险和绝望中本能力量的最大发挥。是的,面前的敌人微不足道,但在他们身后的是数万敌人。每多杀一个人,我们的生机就会多一分。在这种情形下,不由得一个正常人不变得疯狂。
这个血腥的夜晚很快过去,我们的伤员不足三百,毙敌接近一千五。
大部分敌人都死在城外,有的逃兵甚至在连续翻过三座小山头之后仍然被追袭的轻骑杀死了。
辉煌的胜利,总是堆积在无数尸骨上的。
占领了蒙加地罗之后,我们在保证当地居民生活底线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征收了余粮和过冬衣物,除了能够带走的部分,其他的都被我们堆积在城外,付之一炬。而后,我们破坏了城墙、烧毁了仓库,扒坏了镇子上九口井中的六口。
做这一切的时候,弗莱德在哭泣,我在哭泣,红焰在哭泣,我们所有的人都在哭泣。
我们剥夺了镇子上的人们平静安逸的生活,我们无法补偿他们。即便是克里特占领军也不曾做过这么残暴的事情,让他们在从此之后很长时间里只能过着饥渴贫寒的日子。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保全他们最基本的生活所需,让他们不至于当着我们的面唾骂我们、反抗我们。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中有不少人会直接或间接地因为我们这一次的暴行丧生,这统统都是我们的罪责。
这罪责太重了,以至于我们不知该如何向他们忏悔。
我陪伴着米莉娅去一家家地安抚人心,请这镇子上的居民忍耐这暂时的困境。在美丽的僧侣面前,这些无助的居民态度和善,似乎通情达理。可他们在交谈时分明地屡屡望向我腰中的剑,惊惧的神色也不总能够被掩饰得很好。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理解了米莉娅所说的话,还是仅仅理解了来自军人的威胁。我只知道,当我们从一条街道上走过时,一个孩子向我投掷了石块。
石块落在我铠甲的右肩上,发出难听的“擦啦”声响。我站住了脚,回头向那孩子望去。
那孩子正被他的父亲一记记重重地打着耳光。那父亲的手很重,在孩子的脸上一次次留下鲜红的指印;他的表情和他的手一样沉重,望向我的目光包含着恐慌、求告和仇视。
我无奈地向他挥了挥手,转身走掉。
还能怎么样呢?那孩子本就应该讨厌我这个铁壳罐头,不是吗?就在片刻之前,我夺走的或许就是他丰盛甜美的晚餐,是他明早的新衣,是他对于军队、对于英武军人的梦想。而他只是向我扔了一块石头。
这报复太轻了。
一天之后,我们完成了这一切,而后离开了,全部。
三千骑兵将长矛指向西南方向的小镇多佛,而四千步兵则攻向中部一个叫阿尔贝的小村庄,将没有一个士兵的蒙加地罗镇留给了正向这里扑来的克里特人。
两天后,我们得到情报,蒙加地罗被五千克里特军队占领。
三天后,多佛陷落,阿尔贝村同时陷落。
半天后,我们带着当地居民浓浓的恨意和悲哀离开多佛,四天后,在东南方一个叫达里安卡的城镇外与达克拉和罗迪克率领的步兵队集合。这时候,情报显示,多佛和阿尔贝已经同时聚集了近一万克里特大军。
半天后,达里安卡陷落。
又过了半天,除了居民的眼泪,我们什么也没有在达里安卡留下。
两天后,我与达克拉、罗迪克带领步兵队闪电般奇袭了城墙破败、只有五百守军的蒙加地罗,而弗莱德和红焰则率骑兵部队接连突破克里特人两层防线,占领了他们南部纵深的切瓦村。
情报显示,达里安卡的克里特军队已经达到三万人……
背后的追兵越来越多,我们可以在一处地点落脚休息的时间越来越短。一方面,我们可以骄傲地宣称我们成功地拖住了敌人的脚步,让他们无暇东顾,最大限度地保障了援救东路军的佩克拉上校的安全。另一方面,我们就像是一群不知轻重的孩子,向雪山顶端投掷了一颗小石子,石子滚成雪球,最终引发了一场巨大的雪崩。而我们要做的,除了在这场灾难中保全自己,还要想尽办法让这场雪崩爆发得更剧烈。
……
这就是我们的攻略。出现在绝不应该出现的地方,破坏城防、消耗补给,然后离开,寻找下一个猎物。
再大胆的将领,恐怕也不敢在面对超过四万敌人的时候,将手头仅有的九千人分散使用吧。
可是,弗莱德敢。
他可以利用轻骑兵难以比拟的机动力,在一天之内连续攻打一南一北两座村落,造成我们有两支军队同时进攻的假象。而这时候步兵部队就可以空出手来,集中力量攻击一座比较大的城镇。倘若一击未能得手,我们会马上撤退,在事先预定好的地点等待会合。而后,继续攻击。
弗莱德自始至终都准确地预测到了克里特人的动作,让我们在层层密集的包围圈中灵活地游动。我们仿佛一只大个的泥鳅,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钻入了水池,搅起了整池的泥浆。
没有人知道,藏身在这泥水之下的,只有一只泥鳅。
很熟悉的战法,不是吗?早在这场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刻,温斯顿帝国的路易斯王子曾经倚仗这样的战术,在德兰麦亚北部山区往复穿插,创造了令人咋舌的当世用兵神话,赢得了“可以在战场上绣花的人”的兵家美名。而如今,弗莱德再次用同样的方法创造着属于他自己的统帅奇迹。他甚至做得更出色:克里特人始终都不知道,他们面对的究竟是多少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