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2/2页)
“放着放着,我来收拾。”冯那双矢车菊色的漂亮眼睛餍足地眯起来。
贺冰心以为他在说醉话,闷头把脏盘子叠在一起。
冯不高兴地抓住他的手腕:“我跟你说了很多次,家里不用你收拾!”
贺冰心觉得他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跟他解释:“我只是把盘子收起来。”
“我跟你说了很多次,很多次!”冯像是听不见贺冰心说的话,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把桌子上的东西掼到了地上,在一阵乱响中低吼,“你只要快快乐乐地弹钢琴看书就行了,不要收拾家里!”
贺冰心错愕地看着他,冯的确不让他干家务,但也从未说过为什么,他一直以为冯只是随性。
冯伸手抓住了贺冰心的手腕,把他推到了墙边:“从前我抽一支烟,你就要说我两句,现在我天天抽烟,你怎么都不说我?”
“你不是最喜欢看我打猎?现在又为什么一次都不肯跟我去?”冯的声音哽咽了,“你喜欢的破车,我现在买得起了,你喜欢吗?”
“你喝醉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贺冰心试图跟冯解释,用力挣脱着他的手腕。
可是冯的力气比他大多了,目光穿过了他的眼睛:“你生病了,就治啊,你跑什么?你跑什么!”冯一拳砸在贺冰心耳边的墙上,震得他一阵阵地耳鸣,“操/他/妈/的癌症!你就是死也应该死在我怀里!你他/妈跑什么!”
墙灰簌簌地落,贺冰心吓得动弹不得,手腕被冯掐得生疼。
“我做饭难吃,”冯掐着贺冰心的双颊,迫使他张开嘴,“是吗?”
贺冰心也喝了点酒,愤怒终于击败了恐惧:“我是贺冰心,不是其他人!”
冯低着头,久久地看着他,突然就压下来一个吻。
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气,掺杂着冯身上的姜汁香水味,汹涌而至。
贺冰心拼了命地躲,没让他碰到:“你疯了!”
“我是疯了!”冯的双手像是铁钳一样禁锢着他,“从你死了我就疯了!我没有一天不从他的身上看见你!”
他不顾贺冰心的挣扎,用力地把他往墙上按,像是要把他砌进墙里。
贺冰心不认识这个冯,他用尽全力地踢打着。
橡木酒桶滚到了一边,蛋糕托盘倒扣在地板上,他怒吼道:“冯!你放开我!”
冯不听,甚至开始掐他的脖子,但是又没用力,好像只是那样用力地虚虚圈着,他含着眼泪问他:“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你为什么要以死来背叛我?你就这么恨我?”
贺冰心感觉到冯的手指在一点点收拢,空气逐渐变得稀薄,窒息感从头顶压了下来。
他不明白,这么多年过来,这个对他而言亦兄亦父的男人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但是他没有思考的空间,他甚至能感觉到耳朵里的脉搏声正在变成一种巨大的轰鸣。
人在求生时的力量是难以估量的,贺冰心用尽全力地向前一推,身上居然松了,致命的压力随着冯的手离开了。
空气重新倒灌了进来,沿着肺叶来回刮擦,带来要命的痛楚。
贺冰心没命地咳嗽,甚至有一股甜腥味在口腔中弥漫。
“当!当!当……”落地钟又响了起来,贺冰心才注意到房间里过分的安静。
他抬起充血的眼睛,发现冯在地上躺着,像是醉倒了。
贺冰心在惊骇之余又松了一口气,今天晚上总算是过去了,无论事情是怎样他都可以等冯酒醒了再问清楚。
他撑着膝盖站了一会儿,朝着冯的方向看,准备把他拖到沙发上,却发现一片深颜色的液体正在地板上缓缓地晕开,比最浓的葡萄酒还要黏稠。
而那台留声机就紧挨着冯的脑袋,包着铜的箱角沾满了鲜血,泛出诡异的红光。
贺冰心的大脑空白了几秒,他几乎是踉跄着跪在了冯身边。
冯的眼睛大大地张着,原本是淡蓝色的虹膜被挤成了窄窄的一个环,放大的瞳孔里映着贺冰心苍白的脸。
贺冰心的呼吸都停住了,他匆忙地去攥冯的手,湿乎乎的,还有酒后的滚烫。
“冯!冯!”贺冰心惊慌失措地摇冯的肩膀,“醒醒!冯!”
可是冯根本就不是睡着了,他的身体随着贺冰心的摇晃毫无生气地摆动,地上的血泊越扩越大。
贺冰心不知道是自己的手凉,还是冯的身体在一分一秒地丧失热度。
“轰——擦!”窗外雷声乍起,贺冰心浑身一僵,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他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推开房门没了命地朝外。
大雨倾盆,细密的雨帘甚至让贺冰心看不见脚下的路,他在雨里拼命跑,拼命跑。
他认知中的世界在奔跑中崩塌。
冯是不是他认识的冯?冯是不是想杀了他?
雨水不断地呛进他的气管和喉咙,助听器里传来尖锐的啸叫。
贺冰心把助听器扯断了,像是一只在雨中断了线的风筝,单薄又狼狈。
他杀人了。
他把冯杀了。
冯或许没有死,他又绝望地幻想着。
他要去找孙茂,孙医生是镇上最好的医生,他会救冯的。
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贺冰心身上站满了泥和稀释的血迹,他终于看见了那栋白色的房子。
他用力敲着门:“救命!孙医生!”
“孙医生!!孙医生!!”
贺冰心声嘶力竭地大喊,喉咙里尽是血腥味:“Sun!!Sun!!!”
雨水混着他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救救冯!Sun!”
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贺冰心有些错乱,他抓紧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怀里的一大团衣服,茫然地倒抽了一口气,神经质地前后摇晃着身体,看向黑暗中紧闭的门。
门被用力地拉开了,光照进来。
浑身湿透的人不再是贺冰心,而是大步来的胡煜。
看见贺冰心,胡煜紧绷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一点,他用力把贺冰心压进怀里,轻拍着安抚:“我来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