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2页)
他并不知道自己一转身,宴若愚就睁开了眼,注视着自己离开。抵达洛桑后宴若愚生龙活虎容光焕发,直奔街舞比赛彩排地点而去,而他没倒过时差,回酒店睡觉到瑞士的天亮。宴若愚给他留了讯息,说初赛时间定在下午,Shadower靠后出场,他可以在这座城市里逛一逛再来看自己耍帅,姜诺趴在房间窗前眺望这座被雪皑皑覆盖的小镇,有些舍不得室内的暖气,出门后没在街道上漫步,而是去了附近的美术馆。
欧洲的美术博物馆大多与历史建建筑密切联系,而洛桑州立美术馆大相径庭,反而带有工业时代的遗存记忆。购票进入后,姜诺便给宴若愚发了定位告知自己所在何处,然后拿着录音机穿过一个又一个展厅,录制他人看展的声音。馆内人流量很少,且全都是西方面孔,或疾步而去走马观花,或细声探讨。
馆内又没什么耳熟能详的世界名画,姜诺对艺术的涉略胜少,对周遭声音的敏锐大过于画作本身,走了大半个小时都没在任何画作前驻足,直到进入一个冷绿色背景的小房间,没有靠背的真皮沙发前只挂着一幅描绘死人的画。
姜诺不是误入兔子洞的爱丽丝,并不具备冒险精神,本能反应是从那个房间退出来。深绿色的丝绒帘布外,普通展厅的光线白亮柔和,与帘布内的阴森基调形成鲜明对比,反而让人好奇心作祟,想再进去看一看。
姜诺便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布后他有心理准备,坐在皮沙发上观察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他并不觉得恐惧,反而感受到一股无法言状的魔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凑近观赏。
那是一具面部表情痛苦的尸体,眼睛黯淡无神地半睁,骨头和肋条清晰分明,四肢都带有被刺透的伤痕。作品的名牌挂在脚的那一侧,只有法文,姜诺正要掏手机翻译,一个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用英语对他说道:“这幅画名叫《墓中的基督尸体》。”
姜诺自然吓了一跳,侧身的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录音机。那男子露出抱歉的笑同他道歉,在他说“没关系”之前并未靠近,绅士又礼貌。
“亚洲人?”男人友好地问道。他是个五官和身材都非常典型的西方人,身上的西装及其考究,往后梳的背头精致到头发丝,两鬓的白发没有染色,使得岁月带给他的气质沉淀呼之欲出。
“你对这幅画感兴趣?”男人在姜诺点头后继续对话,用英语介绍这幅画的作者。姜诺的英语水平不比刚出国的留学生好多少,绘画方面的知识储备几乎为零,男人说了十句他有九句没听懂,抱着收音机不知所措。男人便微微一笑,放慢语速,使用简单词汇带领姜诺赏析这幅画。
他告诉姜诺,这幅画原本是瑞士另一家美术馆巴塞尔美术馆的馆藏,被洛桑州立美术馆借来做特展。这幅画描绘的是耶稣死后的身体,瘦骨嶙峋,且像其他死去的凡人一样肿胀发青。说到这儿他带姜诺去看馆内的其他耶稣形象,不论遭受何种折磨,他的面色都是安详有神性的,唯有这幅画里的耶稣像极了真实的人类的尸体,好像他不是神,而就这么像人一样永远死去。
回特殊展厅后,男人特意为姜诺搬来一张小矮凳,让他站上去更为近距离地观摩画作的细节,自己在旁讲解圣经中的故事、艺术史、人体解剖学如何与透视法的相辅相成……
他用姜诺能听懂的方式深入浅出,滔滔不绝,重新坐回皮沙发后,他和姜诺靠得很近。姜诺非常感谢这位先生精彩的讲解,那男子微笑,问姜诺是否有空,他们明天可以一起去位于德语区的巴塞尔,看看那位画家别的作品真迹。
“不好意思,我明天要去巴黎。”姜诺婉拒。先生表示遗憾,把时间换到晚上,他们可以一起去老城就餐,他是那儿一家米其林三星的客座厨师。
“……嗯?”姜诺茫然了,男人完全能预料到他人生地不熟的顾虑,就递上自己的两张名片。姜诺一看,更懵了,他一直以为这位先生是美术馆的工作人员,所以才会如此尽心尽力,没想到对方拥有好几家苏黎世的餐厅,正职是苏黎世一所大学的教授,来洛桑参加学术论坛,顺便参观美术馆遇到了自己。
姜诺想拒绝对方的邀请,教授看出了他的犹豫,并没有给他婉转推辞的机会,重新将话题引到画作上。
“有一个俄国作家曾经写过,任何人看过这幅画都将不再相信上帝的存在,我很想知道中国人如何看待这种观点,毕竟你们没有信仰。”
“其实我们……”姜诺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更是哑口无言。文化壁垒让西方人无法理解中国人为什么没有宗‘教信仰,他也无法系统地解释那些独属于东方语境的信仰,不可避免地有了些肢体动作,比如挥动双手。
这让教授注意到他右手掌心的向日葵纹身,正要细细端详,有人突然拽住姜诺的胳膊与教授拉开距离,自己挡在两人之间。
“Lessuccesseurssocialistessontathées,neregardezpasDosto?evski(社会主义接班人都是无神论者,不看陀思妥耶夫斯基),”宴若愚戒备地盯着那位教授,故意用中式英语的发音强调:
“WeareChine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