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2/2页)
宋舟没说话,但眼神很坚定,像是在说“是”。林淮是他室友,能察觉到他这几天的情绪确实不太稳定,到了晚上也不爬起来吃蛋糕了,眼眸里很明显隔了层什么,看起来没精神。
但自从父母出现后,宋舟就莫名其妙地有了抗争精神。他憋着一股劲儿,双眼皮窄窄的,鼻翼上那颗小痣都在生气似的,林淮盯着那颗总是能让他魂牵梦绕的小痣,有些心软了,好言好语跟宋舟协商道:“咱们先把这段好好录完,有什么矛盾——”
宋舟没等他说完就打断,厉声道:“你能不能像个男人。”
林淮愣住,梁真也感知到事态逐渐不可控,正要叫停,在侧台的宴若愚使劲地冲他挥舞着什么,梁真一个分神,林淮就又问宋舟:“我现在要是跟你吵一架,你心情会好点不?”
“我就是跟你吵上一天一夜,我也不会快乐高兴。”宋舟声音有些抖,字字停顿都有设计,像是在控制自己渐渐无法掌控的情绪,也是在把林淮当宣泄口控诉,“我也不想和你争吵,你道貌岸然,嘴里跟别人周旋,肚子里几次三番/都是盘算好的如意算盘。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我只觉得你输不起,你在我眼里根本没有魅力,你甚至都不敢对我有脾气!”
“我、我不敢对你有脾气?”林淮眨了下眼,听笑了,“我一直在让着你!”
他喉结动了动,看了眼台下等着看好戏的观众和四周的摄像机,狠下心来跟宋舟好好battle一次。宋舟没用伴奏,他也不占人便宜,没要求dj放音乐,阿卡贝拉道:
“兄弟,我看你是出国留学读书读傻了
分辨不出人心真假了。
你是不是全盘接收了太多西方教导
忘了中国人自己的孝道
父女母子一场是缘分
你应该感恩而不是怨恨。”
他渐渐不那么尖锐,跟宋舟打感情牌,尽量柔声道:
“别这样,兄弟。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你跟我讲父母奋斗的过往
是他们在身后助你乘风破浪
你不能仗着他们的爱就兴风作浪。”
梁真觉得林淮这波讲的确实挺有道理,以为宋舟会接不上,宋舟却嘲讽地笑了声,指向自己说道:“你在梁真面前讲孝道,谢谢,我真的有笑到。”
梁真突然被cue,喉咙头都是一哽。宋舟继续道:
“你就别在这里故作腔调了
你到底是在玩说唱还是瞎子摸象
你现在活成的模样
我是你爹一定大失所望。”
梁真都不敢这么直白地训斥林淮,直接听懵了,看向林淮那眼神特别复杂,使得林淮也有些心虚,烦躁地来了句大实话:“反正你就不应该跟父母这么说话!是他们赚钱养家供你上学,你们有亲情也有血缘。”
他其实在示弱了:“而我孤身一人,能被收养是我的运气,以后只需要对得起自己。”
宋舟问:“那你真的过得了自己这关吗?”
宋舟步步逼近,问林淮:“窗外明明飞鸟,你为什么要屈服于高墙?和看不见的屋中大象!”
*
宋舟丝毫不留情面地质问,字字珠玑根本没想过后果,横冲直撞地把林淮逼迫到一个角落绝境。林淮紧绷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不顾梁真的打断,也放下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克制和忍让,把那些焦灼和渴望,勇气和怯懦,全都撕扯给宋舟看:
“我没偷没抢没抄袭
我当然光明磊落对得起自己。
倒是你,你拥有东部沿海发达城市的待遇
你能出国抓住世界的机遇
你父母将自己都没享受的物质生活给予
你现在才二十岁不到的年纪是那么幸运。”
“然后你在这里叫嚣劣币驱逐良币
被包装成巧克力的shit横行
你恨不得将其他人的三观审美清洗
众人皆醉你独醒。”
林淮深吸一口气,很无奈地哼笑了一声,对宋舟说:“你是君子,这世道还有君子太难得,你就像是《大学》里的‘大学’生,以君子之心渡世人于匮乏的精神世界,但你不知不觉用更高的标准重新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原本等着看热闹的观众们全都安静,导师席上,另外三名导师不约而同站起身,站在更靠近舞台的地方,姜诺和伊斯特则静悄悄地下楼梯往后台走去,后台,宋叔叔只能看见宋舟一动不动的背影,担忧地想冲上去,宴若愚拦住他和阿姨,跟他们说,对面的人是宋舟室友。
“他叫林淮,他……他是个好人。”宴若愚一说出口,自己都惊着了,万万没想到他对林淮脱口而出的形容,居然是这样一个词。
“你以为自己没有话语权是沉默的大多数
但你能站在这样一个舞台
网络上的影像无处不在。
你应该看看真正的沉默的大多数
中国人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
桌上顿顿有肉不过二十载”
林淮深吸一口气,豁出去般坦诚:“我不嫉妒你父母积累的财富,我只是给你展现另一种可能性。”
“你想挽救你的乌托邦
但人总要成长/看到阴暗角落里的地方
那里有人想活着就只得背井离乡
在外打工/孩子成留守儿童”
“他们的空间被折叠
因为他们住在棚户区
他们的故事没人书写
因为他们出生就出局”
林淮声音里有鼻音,近乎委屈道:“没有人为他发声,没有人知道他存在。”
“他无父无母后只能去偷去抢才能活下去,没被好心人带回警察局他早已烂下去,在牢里蹲下去,而不是站在你面前继续掏心窝子说下去。”
“林淮,别这样……”梁真想叫停。林淮强撑着,眼尾发红,眼眶里有水光,跟宋舟说:“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般的privilege,不认识荒原狼也没见过盖茨比。你不能用自己精神世界的丰富,将别人的局限眼界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