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突袭 第十三章 拉娅(第2/3页)
是叛徒。有人做了院长手里掌握的内奸,是我父母信任的某个人。
梅岑是不是知道:他把我派进了杀死我父母的凶手这里,进入了她的巢穴?他的确是个严厉的人,但并不像是个享受残忍行为的人。
“如果你惹怒了我,”院长嚣张地死盯着我的眼睛说,“你的脸也会出现在这面墙上。明白了吗?”
我强迫自己把视线从父母的遗像那里移开。我点头,浑身颤抖,极力不让身体泄露自己发现的秘密。我极为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答复。
“我明白。”
“很好。”她走到门口,拉下一根悬索。片刻后,那名独眼女孩再次出现,带我下楼。院长在我身后关上了门,怒火从我心中升腾,像疾病一样无法遏制。我想转身回去攻击那个女人,我想对她尖叫。你害死了我母亲,她有一颗狮子的心;还有我姐姐,她的笑声像雨声一样动人;还有我父亲,他只要寥寥几笔,画作就能传神。你从我身边夺走了他们,你让这个世界失去了他们。
但我没有转身。代林的声音像是又在我的耳边响起:救我啊,拉娅。记住,你来这里的目的是打探消息。
天哪。除了那道死亡之墙,我没有看清院长房间里的任何东西。下一次进去的时候,我一定要更加留意才行。她不知道我识字。我可能只要瞥几眼她落在桌面上的文件,就能了解到一些情报。
我满怀心事,那女孩轻如羽毛的声音飘过时,我几乎没有听到。
“你还好吗?”
尽管她只比我矮几英寸,却显得极为娇小,她瘦得像柴棍一样的身体,在衣服里面打晃;脸上又是惊恐,又是紧张,就像一只快要饿死的小耗子。我心里有一种病态的冲动,想问她是怎么失去了一只眼睛的。
“我没事。”我说,“不过,我估计是没能激发她的善意。”
“她这个人就不曾有过任何善意。”
这倒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那女孩说,“我们都没有名字。”
她的手下意识地抬向眼罩,我突然感到恶心。这女孩难道就是这样失去眼睛的?她告诉了别人自己的名字,院长挖掉了她的一只眼睛?
“你要小心。”她小声说,“院长耳目众多,她会知道那些她本来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女孩加快脚步超过我,就像要逃离自己说过的话一样。“跟我来,我应该带你去见厨娘了。”
我们去了厨房,我一走进去,就感觉好了一点儿。这里宽敞、温暖,灯光明亮,房间一角是巨大的炉膛和灶台,中央是一张木质工作台,房顶挂着成串的干辣椒和纸皮圆葱。一侧墙边是装满调味料的柜子,空气中弥漫着柠檬和小豆蔻的香味。这里就是大了一些,其他方面都跟阿婆的厨房很相像。
洗碗池里有一堆脏的坛坛罐罐,炉灶上烧着一壶水。有人备好了一副托盘,上面有饼干和果酱。一位矮小的白发女人,穿着和我一样的钻石纹黑裙,正背对我们在工作台上切圆葱。房间另一侧,就是通往外面的门,上面挂着门帘。
“厨娘,”女孩说,“这个是——”
“帮厨丫头,”那女人头也不回就打断她。女人的声音很奇怪,很刺耳,像是生病了一样。“我是不是几小时之前就让你洗好那些罐子了?”女孩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就继续说,“少废话,快干活儿。”那老女人语气很凶,“要不你就饿着肚子睡觉,而我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内疚。”
女孩抓起围裙去干活,厨娘放下圆葱转身面对我,我倒抽了半口凉气,极力不去盯着她那张面目全非的脸。绳子一样鲜红的疤痕,从她的额头一直贯穿到脸颊、嘴唇、下巴,直到隐没在黑裙子的高领里面。看上去,就像是有一只怪兽用利爪把她抓成了碎条,可她却不幸活了下来。依旧完好无损的,只有她那双玛瑙蓝色的眼睛。
“你是——”她打量我,不自然地愣在了原地。然后,她什么都没说,转过身,一瘸一拐地从后门出去了。
我看着帮厨丫头求助:“我本不想盯着她看的。”
“厨娘?”帮厨丫头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门,推开一道缝。“厨娘?”
没有回音。帮厨丫头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那扇门。炉台上的开水壶尖啸起来。
“快到九点了。”她两只手惊惶地互扭着,“这是院长吃宵夜的时间,你得把宵夜送上去。可要是你迟到了……院长……她就会……”
“她会怎样?”
“她——她就会生气。”恐惧——没错,原始的、动物性的恐惧——充斥在女孩的脸上。
“是啊。”我说。帮厨丫头的惊恐已经感染了我,我赶紧将壶里的热水倒进托盘上的茶壶里。“她喜欢怎样喝茶?要加糖和奶油吗?”
“她的茶要放奶油。”女孩冲向橱柜,取出一个带盖子的奶壶,一部分奶洒了出来。“啊!”
“给我。”我从她手里接过奶壶,用勺子舀了几勺奶油出来,极力保持着冷静。“看,都好了,我只要再把这里收拾干净——”
“没时间了。”女孩把托盘塞进我手里,把我推向走廊。“请你——快些。差不多就要——”
钟声已经开始敲响。
“快去。”那女孩说,“一定要在最后一下钟声之前赶到楼上!”
楼梯很陡,我走得也太快。托盘一歪,我仅有机会在茶匙落地之前抓住奶油壶。第九下钟声敲响,随后,万籁俱寂。
冷静,拉娅。现在吓自己就太荒谬了。如果我只是晚了几秒钟,院长很可能根本不会察觉。但如果茶盘乱了,她就一定会发现。我单手托住茶盘,捡起茶匙,略花了一点儿时间清理它,然后才走到门前。
我抬手准备敲门,门却自行打开。托盘被取走,一杯热茶从我头边飞过,碎裂在我身后的墙上。
我还在张大嘴巴发愣,院长已经把我拽进了她的办公室。
“转身。”
我转过身面对紧闭的房门,全身颤抖。我还没有听清楚那木杆破空的声音,院长的鞭子已狠狠抽在我的后背上。那剧痛令我瞬间跪地。鞭子又落下三次,我才感觉到有一只手揪住了我的头发。我惊叫着,脸被揪到了她的面前,她那副水银色面具几乎触及我的面颊。我咬牙忍痛,想起奴隶贩子的警告,硬是止住了泪水。要是看见你哭,院长会宁愿一刀砍死你。
“我对行动迟缓者从不宽恕。”她说,眼睛出奇地平静,“不要让我抓住你再犯。”
“遵、遵命,院长。”我的细语声像帮厨丫头一样微弱。再提高一点儿强度,都会让我无法承受那份痛苦。那女人放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