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羽惑(第8/11页)
“但愿能早点解决吧,”林霁月轻描淡写地说,“我实在有点等不及了,而我们的敌人,也同样等不及了。”
我这才注意到,林霁月的衣袖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而黄小路的左手手背也包扎起来了,看来是受了伤。
“这是怎么了?”我间,“有谁找你们的麻烦了吗?”
黄小路没有回答,而是示意我看床下。我趴了下去,赫然发现床底躺着一具僵硬的躯体,那是一个相貌平凡的羽人,但我碰巧认识他。他是驿馆里的一个杂役,好像是新招不久的,一向对我十分恭谨。不过以后再也无法在驿馆看到他了,因为这人的喉头多了一道细而深的伤口,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林霁月经常提到的“天罗丝”干的。她虽然加入了天驱,但当年天罗的武功可是半点也没丢下。
“这个人怎么会被你给杀了?”我强作镇定地问,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非正常死亡的尸体,那道咽喉上的伤口真是让我想吐。
“因为他想要杀我们,”黄小路解释说,“这个人不是一般的杂役,他很可能来自我们天驱的死敌——辰月教。我们希望杜伊霍城邦能够和羽皇对峙,以免羽皇形成强大的势力,辰月却正好相反,希望羽皇的兵力得到扩充,以便燃起战火。”
他又简单地给我解释了一下辰月挑起战争的意义,我觉得那简直就是疯子的游戏。也许是我太小了,不能理会那种以天下为战场的疯狂信仰。
“他偷袭我们,试图除掉我们,肯定是不希望我们成功劝说新任领主,不过可惜的是,最后他死在了我们手里。”林霁月依旧平淡地说。但这一次,我不再感到新奇,也不再为她杀人的事迹欢欣鼓舞了,面对真正的死人是不一样的,那具冰冷的尸体让我感到杀戳是那样的可怕,那样的残忍。那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曾经那样诚惶诚恐地对着我这个七岁的小屁孩鞠躬,然后突然之间,他成为了邪恶的化身,被割开了喉咙。这样的变故简直太不真实了。
“其实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你是个杀手,一直希望你只是编故事哄我开心,”我喃喃地说,“现在我终于相信了,你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杀手,可我一点也不开心。”
黄小路拍拍我的肩膀:“对不起,我想这具尸体吓到你了,但我们还是需要你帮个忙。”
“我知道,你们得把这具尸体藏起来。”我说,“把他带到森林里去吧,挖个坑埋掉,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黄小路吭哧吭哧地挖出一个深坑,掩埋了那具尸体。当他填下最后一铲土之后,我终于忍不住了,扶着一棵树哇哇地呕吐起来。林霁月走过来,轻轻拍着我的背,要是在过去,我会很喜欢这样的亲昵举动,但现在,一想到她柔若无骨的手指上曾经牵动着冰冷的金属蛛丝,把人的身体切开,我就觉得浑身一颤。
“请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我说,“我想……去走走。”
“你一个人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林霁月不放心。
“放心吧,杀了我也阻止不了即位典礼啊。”我努力开着玩笑,几乎是逃也似地窜进了森林深处。我没有什么目的,只要离那具已经被埋起来的尸体越远越好。
到了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终究只是一个小孩子啊。不管我尝试着装得多么老成,不管我对着多少漂亮姑娘厚颜无耻地说出“你愿意嫁给我吗”,我仍然是个七岁的孩子,害怕黑暗,害怕死亡,害怕涌动的暗流和潜在的阴谋。
我走啊走,反正在这片熟悉的森林里也不用担心迷路,渐渐走出去很远。当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又走到了森林的中央,走到了那棵高大的年木附近。最近这些日子的风波都是因为将在年木上进行的即位典礼而引起的,我想我的脚步一定是被潜意识引导着,还是执著地把我带到了这里。
可来到这里又能有什么用呢?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除了添麻烦之外什么也做不了。我狠狠地一跺脚,正想要回家,忽然听到一阵隐隐的争吵声,声音是从年木下传来的。
我蹑手蹑脚地悄悄靠近,发现在年木下面站着两个人,竟然是我的两位哥哥。两人互相推搡,吵得十分激烈。他们一定没想到,这是一个属于三兄弟的聚会,虽然三弟很可耻地躲着不愿意现身。
可惜他们吵得虽然厉害,声音却始终刻意压低,我怎么也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有一些只言片语漏过来,什么“领主”“阴谋”“典礼”之类的,听得我心痒难耐。
我决定冒险再靠近一点,但趴在地上向前爬出去两丈之后,他们的争吵也结束了,我刚好听到二哥终于压抑不住而高声爆发出的最后一句话:“别做梦了!我才不管什么狗屁家族荣誉,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是我的自由!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的!”
然后两兄弟怒冲冲地分开,背向走远了。二哥的步伐矫健有力,大哥却显得疲软不已、心事重重。
等到他们都走远了,我才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琢磨着刚才二哥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这是在干什么?听上去,好像大哥已经发现了二哥在背后所做的事情,试图劝阻他,但二哥却执意不听,还说什么“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的”。
难道黄小路的判断错了,真的是二哥干的?我又迷糊了。
我连忙回到驿馆,敲醒了黄小路和林霁月。在黄小路的房间里,我把刚刚听到的对话告诉了他们。林霁月立即摩拳擦掌:“看来果然是云晗在背地里捣鬼,我们这就去把他抓起来。”
“这不大妥当吧,”我赶忙说,“他再怎么也是云家的子弟,要处罚他也是我叔叔的事。”
林霁月耸耸肩:“我就是说说而已。我不过是很喜欢看热闹罢了。你打算去告诉你的叔叔吗?”
“我不想,但我不得不那么做,”我苦恼地揪揪自己的鼻子,“事关家族荣誉,无论如何也得上报,然后让我叔叔去头疼吧。”
“其实也未必一定有多么头疼。”黄小路忽然说。
“你又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林霁月扭头看他,虽然嘴里说“乱七八糟”,目光里却颇有些期待。看起来,黄小路经常给出一些很管用的“乱七八糟”的意见。
“我上次不是跟你们说,我对这件事有了一些模糊的个人判断吗?”黄小路说,“知道你大哥和二哥发生争吵之后,我突然发现,这个判断越来越清晰了。”
我和林霁月面面相觑,她犹豫地问:“真的吗?难道你已经……找到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