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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个打开的储存柜前驻足良久,因为无处不在的砂砾之中有几个金属盒还放在原处。我抬起手臂,费了点周折取出其中较薄的一个,放在地上仔细查看。盒面上刻着随处可见的曲线象形文字,但字符的排列有些微妙的不同寻常之处。锁住盒子的古怪钩形扣件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我掀开活动自如、依然毫无锈斑的盒盖,拿出里面的书册。和我记忆中的一样,书册长宽约为二十英寸和十五英寸,厚约两英寸,薄薄的金属封面从上方打开。亿万年岁月似乎没有给坚韧的纤维质纸张留下任何痕迹,我打量着用笔刷书写的色泽奇特的文字,这些符号与随处可见的曲线象形文字或人类学者知晓的任何一种字母都毫无相似之处,似有似无、萦绕不去的熟悉感折磨着我。我想了起来,这是梦境中一个囚徒意识使用的语言,我与它稍微有些交情,这个意识来自一颗较大的小行星,这颗小行星是一颗远古行星的碎片,保留了原始行星的大量生命和知识。同时我也想了起来,档案馆的这一层专门存放外星球生命的卷宗。
我从这份不可思议的档案上收回视线,发现手电筒的灯光开始变暗,于是飞快地换上永远带在身边的备用电池。借着重新变得强烈的光线,我继续沿着错综复杂、永无止境的通道和走廊狂热地奔跑,不时认出一些熟悉的架子,脚步声在万古死寂的地下坟墓里回荡,刺耳的声音使得我隐约有些着恼。我在亿万年无人涉足的积尘上留下的脚印让我不寒而栗。假如我的梦境含有哪怕一星半点的事实,那么人类就从来没有踏上过这些古老的道路。我究竟在疯狂地跑向什么地方,我的意识没有任何概念,只是任由某种邪恶的力量拉扯着我茫然的意志和深藏的记忆,因此我大致知道自己并不是在漫无目的地乱跑。
我来到一条向下的坡道,顺着它跑向更深的地下。许多楼层在我身边一闪而过,但我没有停下来仔细探索。我混乱的脑海里浮现出某种节奏,右手跟着这个节奏不停抽动。我想打开一把锁,自认为知道该如何用错综复杂的手法扭转按压打开这个像是装有组合锁的现代保险箱。无论是不是做梦,我都曾经知道,现在也依然知道。梦境(或无意识间吸收的传说片段)为何会让我通晓如此细致、精密和复杂的知识,我甚至都不想找出一个能自圆其说的解释。我已经丧失了前后连贯的思考能力。为何我会令人震惊地熟悉这个未知遗迹?眼前的一切事物为何都完全符合只在梦境和神话片段里出现过的场景?这整个经历难道不是打破所有逻辑的一场噩梦吗?或许这就是我当时(还有现在比较清醒的时刻)坚持的信念:我根本不是清醒的,深埋地下的古城只是癫狂幻觉的一个片段。
我终于来到最底下的一层,跑向坡道的右侧。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我尽量放轻了脚步,也因此降低了速度。深埋地底的最后这个楼层有一片区域是我不敢贸然穿越的,逐渐靠近那里的时候,我回想起自己害怕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一道用金属条封死、受到严密看守的暗门。现在不再有守卫了,我颤抖着蹑手蹑脚地走向黑色玄武岩拱顶下同样质地的黑色暗门。和从前一样,我感觉到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流,真希望要走的路线位于另一个方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必须要走现在这条路线。
来到目的地,我发现暗门敞开着。里面摆放的依然是储物架,我看见堆在一个架子底下的金属盒上只积了很薄的灰尘,显然那些盒子是最近才掉下来的。这时候,又一阵惊恐袭击了我,刚开始我还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金属盒落在地上并不稀奇,因为这座迷宫在黑暗中度过了千百万年,地壳起伏不止一次蹂躏过它,时常回荡着物体倾覆那震耳欲聋的巨响。穿过那片区域,我才意识到我的惊骇为何如此强烈。
让我恐惧的不是那堆金属盒,而是地面上的积尘。在手电筒的光束下,灰尘似乎不是它们应有的样子——有些地方的积尘比较薄,像是在仅仅数以月计的时间前被扰动过。我不敢确定,因为即便是看似较薄的地方也积着颇厚的灰尘,但疑似不平整之处有着某种可疑的规律性,令我深深地感到不安。我将手电筒的光束对准这样的一个古怪地方,非常不喜欢见到的东西,因为原本只是想象的规律性变得非常明显。那是几行有规律的复合印痕,印痕三个一组,每个约一英尺见方,其中有五个近乎正圆的印迹,每个印迹长约三英寸,一个位于另外四个的前方。
这些疑似印痕每个约有一英尺见方,朝两个方向延伸,像是留下印痕的主人去了某个地方,然后又原路返回。这些印痕无疑非常浅,有可能只是幻觉或偶然的结果。但它们在我心目中的走向有着某种模糊而难以言喻的恐怖感觉。因为印痕的一头是不久前掉落在地的那堆金属盒,而另一头就是那道险恶不祥的暗门,阴冷潮湿的气流从中涌出,无人看守的洞口通往超乎想象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