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玖夜】蛇带(第3/8页)

没错,登和子常被人说神情恍惚。

不过大部分时间,登和子都不是在沉思。

这种时候,登和子大多都在想蛇。

想起蛇,战栗不已,恐惧万分。

只是这样而已。

“我……”

登和子正要开口时,传来栗山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阿节、小登,不要再摸鱼了……

阿节叫了声“哎呀讨厌”,差点跌倒。

而登和子……

2

那有点奇怪呢——阿节说。

“很奇怪,对吧?我自己都笑了。”

不是那种意思啦——娇小的姑娘说。

“哪种意思?”

“不是好笑的那种奇怪啦,是很古怪的奇怪啦。我这人好像慌慌张张,粗枝大叶,所以不会笑别人。因为我没资格笑别人嘛。”

阿节你才好笑呢——登和子说,结果阿节鼓起腮帮子说:

“你看吧。实际上都是我被人笑。我常被人笑,所以我绝对不会去笑别人,而且我还是见习生呢。”

这里是女佣房。

正式名称好像叫作服务生休息室,不过女仆都管这里叫女佣房。女佣房是木地板,可以脱掉鞋子。

今天登和子上早班,和见习生阿节同一个时间下班。登和子虽然不喜欢穿和服,但穿洋装时,唯独对一整天穿着鞋子感到吃不消。很闷,而且脚会浮肿。

所以她蛮喜欢在这个房间里脱掉鞋子、卸下女仆制服的瞬间。

“很奇怪吗?”

登和子问。

很奇怪啊——阿节应道。

“阿节,你不讨厌蛇吗?”

我最讨厌蛇了——阿节说:

“我想世上没几个人喜欢蛇吧。会喜欢那种软绵绵东西的人,顶多只有庙会节庆时设摊表演的畸形秀小屋的人吧。”

“噢噢,太可怕了。”

书上说,有种表演活动是让蛇在身上爬行,或是咬破蛇的咽喉。幸好那类巡回表演从来没有来过这一带,登和子也没见过。

不过她觉得就算真的有那种表演,打死她也不会去看。

光是想象,全身就爬满鸡皮疙瘩。

“为什么会想去摸那种冰凉粗糙的东西?”

“咦,蛇不是湿湿滑滑的吗?”

阿节呆呆地张口说,瞪大了小眼睛。

“才不是呢,湿湿滑滑的是鳗鱼。”

“咦,是这样吗?鳗鱼是鱼,对吧?鱼有鱼鳞,不是也很粗糙吗?咦?”

我也不清楚,可是鳗鱼和泥鳅是湿湿滑滑的——登和子说。

“蛇的鳞片应该比鱼要坚硬多了。蛇大部分都待在潮湿的地方,所以你才会这么以为吧?”

说得也是,蛇都是躲在阴暗处呢——阿节说,陷入沉思。

“虽然看起来湿湿亮亮的,但实际上并不是湿的。”

太恐怖了,不要再说了——登和子制止说。她会忍不住想象。光是想象,她的脊背都要僵硬了。

“我也不喜欢讨论蛇,所以我就不说了,不过登和子姐对蛇很清楚呢。我一点都不了解蛇。我不喜欢蛇,对蛇也没兴趣,没怎么见过,也没摸过嘛。”

“阿节,你先前是在哪里工作?那里没有蛇吗?”

蛇啊——阿节说,再次沉思。

“来这里以前,我是在东京的有钱人家帮佣。主人是个讨人厌的暴发户,不过房子在镇上,所以没看到过蛇。在那之前,是在千叶海边的大宅子。那里庭院很大,有很多树跟草,所以我想是有蛇的吧。你知道吗?就是惨遭那个溃眼魔跟绞杀魔灭门的那户人家。唯一活下来的小姐最后也被勒死了,真是太惨了。”

是被诅咒了啊——阿节说。

真可怕。

“所以根本没空管什么蛇。”

睦子姐介绍给我的地方都会出事,真伤脑筋——阿节接着又说,但登和子完全不知道阿节在说什么。她也不认识睦子姐。

“世上充满可怕的事啊。往前一步就是黑暗呢。所以要是害怕什么蛇,日子就过不下去喽,登和子姐。唔,我也怕蛇啦,万一被咬,会死掉嘛。”

“被咬……”

没错,蛇会咬人,而且有些蛇是有毒的。

不过登和子从来不是因为会被咬,所以才怕蛇。

“一般人都是害怕被蛇咬,所以才怕蛇吗?”

“我也不清楚呢。蛇看起来很恶心,所以应该是先害怕外表吧。虫也是外表让人觉得恶心啊。蚊子也会咬人,可是并不可怕。蟑螂虽然不会咬人,却恶心死了。”

“说得……也是呢。”

登和子怕蛇,但大概从来没想象过被蛇咬的情形。别说咬不咬了,光是想到有蛇,她就慌得六神无主。

不过蜜蜂很可怕呢——阿节说:

“要是有蜜蜂飞进来,我一定会死命地逃。被蚊子咬到也就是痒,可是被蜜蜂蜇到很痛的,有时候还会死掉呢,所以一定很可怕。会很痛,而且可能会死,所以很可怕。蛇也是,被咬到会死掉,对吧?”

“会死掉吗?”

或许会。

——不。

登和子觉得这个问题无关紧要。

那不是生命受到威胁,或是不愿受到危害这类恐惧。那种恐惧就和害怕凶猛的狗是一样的,但登和子对蛇的恐惧异于这些。

——不过。

死……这个字眼令她有些耿耿于怀。

有些东西是生理上无法接受的——阿节又说:

“就跟对食物的喜好一样,我想有些东西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那不是道理可以解释清楚的吧,一定是的。但就算这样,登和子姐还是有点异常。”

这话不是什么不好的意思,你别介意——阿节说。

登和子不认为异常还能有什么好的意思。

“因为登和子姐连这都不行,对吧?”

阿节拿起自己折好的围裙,抓住带子晃了晃。

是蛇。

白蛇在蠕动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什么?

怎么搞的?

这暗黑的情绪是?

“别这样!”

“你看,这是布嘛,或者说,其实登和子姐自己也明白吧?”

阿节把带子摇晃得更厉害了。

是蛇是蛇是蛇是蛇是蛇。

——这是布。

不,是蛇。

蛇。

“叫你不要那样!”

“就说吧。”

“你……”

阿节把自己的围裙颇为随便地重新叠好,收在架子上。

“洋装是用扣子固定,不过只有围裙,得用绳子绑起来嘛。”

“绑围裙绳的时候我也觉得很讨厌。围裙绳有一端缝在布上所以还好,不过每次我的手都会发抖。”

“哎呀,真的吗?”

阿节再次观察似的探头看自己的围裙。

“是啊,如果这是蛇,就没有尾巴了呢。”

“别说那么可怕的话。”

“那,登和子姐我问你,如果只是普通的绳子,你就更无法忍受吗?像男人的西装裤腰带也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