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幽怨(第2/3页)

楚璇捡了要紧的几件往事说给花蕊和冉冉听,听完了两人还是一脸茫然,楚璇看在眼里,加快了语速,开始切入正题。

“成康二十一年,也就是那两位袁美人进宫的第二年,宫里发生了一件要紧事。先帝驾临大袁美人的清凉殿,依照往常要在那里用膳,但内直司的内侍却在御膳里验出了剧毒。”

冉冉倒吸了口凉气。前后二十年的事件好似诡异的重合了,即便中间隔着漫长的尘光,即便伊人早已逝,她还是不由得要为那位大袁美人捏一把汗。

“先帝大怒,命人封了清凉殿,将大袁美人软禁于内,并将清凉殿所有宫人押送去了内直司严刑拷问,这中间无辜枉死、屈死者无数,袁美人更是受尽了委屈。最后事情真相查明,无外乎是后宫的争宠、陷害那一套,袁美人完全是受人算计,好生可怜。”

“这是先帝的不察,阖宫都想掩盖过去,自然没有人为那些无辜死去的宫人做主。陛下登基后数年,机缘巧合得知了这一段往事,特意命人翻出了当年清凉殿旧宫人的名册,从内库拨了一笔银子,优抚那些宫人的家人,这件事才正式揭过去。”

楚璇仰头看向她们两个,美眸莹澈:“现在你们知道了吧,咱们陛下以先人之过为警,哀其生母的遭遇,是不会让悲剧在他的手中重演。所以……”她垂敛眉目,吟吟深思,道:“这件事不会明着查,也不会不查,陛下会让校事府暗查。”

校事府是专门为君王刺探机密、监视朝臣的署寮。也只有是召见校事府的人,萧逸才不会命司礼太监宣明旨……

殿中静谧无声,楚璇抬头看向花蕊:“你还站着干什么?我已经说了,陛下会让校事府暗查长秋殿御膳藏毒一事,梁王让你进宫是干什么的?”

呆愣愣的花蕊恍然一惊,忙四下翻找纸笔,挥毫欲书。楚璇看得哭笑不得:“你要把消息写在纸上?”

花蕊提着笔,仓惶失措地看向楚璇。

楚璇一时说不出话来了,这是在萧逸的眼皮子底下往外送消息,是刀尖舔命的活儿,外公怎么会派个这样的人进来……

她默了片刻,看着这姑娘的稚气花颜,心生了几分恻隐,耐着性子道:“白纸黑字,就是留下证据,一旦被抓住,你连替自己开脱的余地都没有。”

花蕊怔怔,也不知是听明白了没有,但终归是把笔放下了。

她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儿,许久才想起来,磕磕绊绊道:“奴婢知道了,谢娘娘提醒。”

楚璇道:“不用谢我,我只是闻够了血腥味儿,近日,不想再闻了。”

刚刚冷静下来的花蕊倏然睁大了眼。

楚璇淡淡道:“知道你的上一任是怎么死的吗?”

“是用大棍子活活打死的。听说打了足足一个时辰,人都打扁了,血流了一地,人被拖出去的时候跟张纸片似得。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名字也好听,叫珍珠,说话干干脆脆的,是南郡人,会唱吴侬歌谣,还爱粘着我,跟个小尾巴似得,怎么也甩不脱。”

楚璇眸光空缈,嘴角噙起淡若烟尘的笑,仿佛陷入美好的追忆中:“我答应她了,再过几个月就向外公求了把她送出去,我给她备了三百两银子,做买卖嫁人都尽够了——这丫头是个财迷,还嫌少,磨着我非再要三百两,说怕在宫里过惯了好日子,出了宫门受穷。银子我倒是都给她备好了,可是没命享了。”

花蕊打了个哆嗦,怯怯看向楚璇。

她冲花蕊微微一笑:“别这样看我,我救不了。陛下邀我去御苑赏菊,我前脚刚出殿门,后脚高显仁就领着人来了,就放在那院子里打的,宫人们都得出来看着,看看嘴巴不严、泄露天机的人是什么下场……”楚璇指向花枝影绰的茜纱窗外,脸色平淡好似朔风初静,无波无澜:“御前的人都手脚麻利,我回来的时候早都料理干净了,别说尸首,就连一滴血都没有见到。可是……那股血腥味儿太大,还总爱往殿里钻,晚上睡觉若是不开窗,我总感觉自己是泡在血池里,喘不过气。”

楚璇站起了身,瞥了一眼颤栗瑟瑟的花蕊:“所以,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活得久一些,藏得深一点,装得像一点。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在我面前摆一摆就算了,到了陛下面前,你都不用这么副模样,只要哪句话哪个动作有些偏差,他就立马能将你看穿了。”

说罢,她揽过臂袖,不再看她一眼,径直出了殿门。

天色渐短,酉时刚过宣室殿就燃了灯烛,舒翼若飞的赤金大铜雀上密匝匝铸了花台,红烛插在上面,宛如着了层红锦,光彩华溢,映亮了一室的珠帘影壁。

楚璇进门时萧逸正在用膳,一双筷箸被他使得甚是灵巧,镀金的象牙箸在他指骨间连翻出好几个漂亮的筷子花,还能稳稳停在他的指间,再提起去夹碟子里高显仁给他布的菜。

可他一见楚璇来了,立马就觉得自己不行了。筷子也提不动了,头疼的也坐不稳了,非要靠楚璇怀里让她喂自己吃饭。

楚璇看了看伏在膳桌上佯装虚弱的皇帝陛下,又看看退在一边憋笑憋得浑身颤抖的高显仁,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陛下,我伤了您,我知道自己有错,您让我来宣室殿贴身照料您的起居我也来了,可您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傻子!刚才进门时我都看见了,您拿得动筷子,还能翻花!”

说完,她气冲冲地进了内殿,弯身坐在绣榻上,抱着双膝,把头埋在了膝间。

萧逸和高显仁面面相觑,好半天没想起来说什么。

默了一阵儿,萧逸站了起来,拂开幔帐往内殿去:“璇儿,你饿不饿?出来吃点吧,朕夹给你,御膳房做了你喜欢吃的牛髓煲……”

楚璇赌气似得转了个身,头依旧深埋于膝间,就是不肯抬。

萧逸坐在她身边,胳膊环过她的肩胛搂住她,柔声道:“朕惹了你,朕是个坏蛋,可那牛是头好牛啊。听说是只才几个月的小公牛,取了整只牛的骨髓才集了那么一小碗,你要是不去吃,那这头牛可就白死了。”

楚璇抽抽噎噎地抬起头,掠了萧逸一眼,起身出去了。

萧逸紧跟其后,好献了一顿殷勤,殷勤到高显仁都不忍直视,靠着墙角不住地叹气。楚璇在面对萧逸时看似撒娇装嗔,其实暗自拿捏着分寸,也怕过了火适得其反惹他厌烦,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松了劲儿向他展露笑颜。

可萧逸是个没脸没皮、给点笑容就灿烂的主儿,他眼见楚璇不与他闹别扭了,便一刻也等不得,梳洗后拉着她就上榻。

两人冷战了半个月,萧逸睡了半个月的冷榻,只觉胸膛里有团邪火在熊熊燃着,急需楚璇给他泻一泻……